第八百七十九章 中國行

　　年輕貴族是花刺子模總督/國王阿即思的兒子阿拉丁·阿爾斯蘭。
　　這是很受阿即思喜愛的壹個兒子。若是花刺子模人的‘王國’可以安穩的傳承下去，阿爾斯蘭是最後可能繼承阿即思王位的人。
　　此次阿爾斯蘭前往中原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為了來親眼看壹看中國。
　　耶律大石已經殺入了伽色尼王朝，後者向塞爾柱帝國發出了求援信號，蘇丹桑賈爾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花刺子模人，而這讓阿即思心中拔涼拔涼。
　　太寒心了。
　　伽色尼王朝是響應塞爾柱的號召來參與聖戰的，現在塞爾柱人卻又把其給拋棄了。
　　可不就是拋棄麽。在阿即思心中，桑賈爾就是在危難之時無情地拋棄了伽色尼人。他才不想去自尋麻煩，甚至引火燒身呢。
　　可是桑賈爾的命令他也不能視而不見。
　　那麽，認認真真的去了解壹番中國，而不是只從壹個個商人口中去認知這個強大的國度，就變得很有必要了。
　　至於阿爾斯蘭身邊的這個羊絨大衣，這卻是壹個布哈拉出身的天方商人。在怛羅斯壹戰失敗後，整個西喀喇汗國境內都秩序大亂，大量的西喀喇人逃入了塞爾柱。其中就有眼前的這個人。
　　花刺子模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經與中國有了秘密的聯系，但他卻並非諜報司的探員。二者間只是生意夥伴的關系。他能夠得到壹些生命與財富方面的保障，只要他能悄悄的對阿爾斯蘭施加‘正面’的影響。
　　信仰的頑固性陸皇帝是深深理解的。
　　武力上的征服很輕易就能達到，但是靈魂上的征服卻十分困難。
　　當年天方帝國征服了薩珊波斯，其勢力範圍和信仰的影響力都在急速擴張之中，在對外征服和對待被征服地進行統治時，天方統治者有壹個很明了信念，即認為他們力量的源泉在於天方教，被征服的民族如果信仰了天方教就不會反對天方人的統治了。於是，天方征服者強令被他們占領的中亞各族人民改變原來的信仰，強迫當地居民接受新的信仰，破壞被他們征服的各民族的文化和風俗習慣，用這種方法來鞏固自己的統治。
　　正如布哈拉史學家納爾沙希所說：“布哈拉的居民每當天方的軍隊來時，就改宗天方教，可是他們壹走，就又背叛了信仰。庫泰拔三次使他們皈依天方教，而當他離開後，他們又三次都成了異教徒。”那時候許多中亞土著居民為了逃稅而入教。那些投降的土著貴族也都先後在形式上皈依了天方教。盡管當時收效不大，但是，庫泰拔的這些舉措卻為以後天方教對中亞的長久統治奠定了基礎。
　　幾百年光陰已經流失，天方教早就統治了中亞各族的靈魂，佛教、摩尼教等，只能茍延喘息。
　　艾克白爾並不認為這種交易有什麽不對，對比信仰上的背叛他只是與中國人做了壹筆不錯的交易。
　　年輕的阿爾斯蘭對中國的恐懼在日益增多中。從高昌東入河西走廊，這些地方被陸齊納入統治中的時間更長久，大批的漢人被移居此處，壹片片農田被開辟來，壹條條道路和壹處處水利工程，讓在黨項人手中荒涼了來的河西走廊重新煥發了生機。
　　稠密的人煙和絡繹不絕的商隊讓阿爾斯蘭只以為自己來到了哈紮爾海【裏海】南岸。只是這裏的兩側都是連綿的高山，而不似哈紮爾海那樣，壹邊是山，壹邊是水。
　　沿著河西走廊進入河套地區，這裏是陸齊重點經營之地，繼承了黨項人的‘衣缽’，整個河套的繁榮明顯勝過河西走廊壹等。
　　而當他們壹行進入到了關中地區，這裏就是傳統意義上的中土漢地了。
　　壹座座繁榮的城市，壹座座興盛的鄉鎮，壹處處人煙稠密的村落。進入到這裏，阿爾斯蘭覺得自己似乎可以重新定義壹下什麽叫人煙稠密了。
　　在花刺子模和塞爾柱，那根本看不到眼前這壹眼望不到頭的農田，沒有看到過眼前這壹幕的人根本不明白那壹望無際的綠色給人的震撼力是多麽強大。
　　別看波斯地區自古就孕育了燦爛的文明，但在後世波斯高原的大名也是十分響亮的。那裏的絕大部分地區屬亞熱帶大陸性草原和沙漠氣候，溫差大、雨量少，水源大都來自高山降水。農業、居民點、交通線受地形與水源的限制，大部集中在山麓地帶與山谷當中。
　　阿爾斯蘭與他的隨從們如何看到過這般壹望無際的平原沃土？雖然如今時候的八百裏秦川已經進入到了肥力退化階段，但它依舊震撼了阿爾斯蘭。
　　作為壹個農耕和遊牧並重的民族，阿爾斯蘭很清楚眼前這壹望無際的農田所孕育的力量。
　　這足以供養出壹支數十萬人的職業軍隊，如果照著先前的齊軍來看，那儼然就是壹支可以摧毀整個天方世界的強大力量。
　　提著刀槍，挎著弓箭的鄉兵牧民。從河西走廊壹路走來，他們已經看到過太多太多。
　　來往的商人，驅趕著牛馬，駕馭著沈重的馬車，將大批的物資運往遠方。
　　很多人身上都帶著武器！從常見的刀槍弓箭，到制作甚是精良的披甲和布面甲，甚至壹些打著旗號的鄉兵隊伍中還有可怕的擡槍。只是這些人被集中起來，都會是壹支強大的軍隊。而是在中國，他們只是普通百姓。那些刀槍兵甲和擡槍更是被中國政府認可的所謂的百姓及民間團體便可持有的‘民間武器’。
　　阿爾斯蘭覺得不可思議，刀槍弓箭也就算了，甲衣和擡槍也可以民間持有嗎？
　　披甲和布面甲這是天方世界的精銳騎兵才能配備的甲衣啊。那樣的精銳，花刺子模在鼎盛時期也不過萬余步騎。而擡槍，更是在怛羅斯壹戰中發揮出了無與倫比的震懾力……
　　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竟是這般壹結果——民間武器？
　　這個強大的帝國連人方便撒尿都要約束管理，它顯然不是無力約束民間勢力。而既然是有能力來約束民間的武力，卻放任民間力量持有甲衣和擡槍這些軍國重器，這就是說這些民間力量根本對帝國的統治形不成任何的威脅。
　　阿爾蘭斯想到了橫行伽色尼王朝的八旗兵們，那些八旗兵的武力似乎也不比這些民間武裝強大多少。
　　如此，他想到壹個讓他陷入了深深恐懼之中的結論。
　　——那是不是說，只眼下這些中國人的民間勢力就能戰勝天方各國以精華力量組織起的聖戰軍呢？
　　阿爾蘭斯整個人都在發抖，都在顫栗。尤其讓他悲哀的是，他從艾克白爾口中得知，眼前的關中行省還只是中國的中土漢地中最為貧瘠的壹個省份……
　　靈魂上的毀滅打擊叫他整個人意誌泯滅，恍如自閉。
　　整個商隊壹行，內裏的許多花刺子模人也都越看越心驚。很多人更是已經沈默了很久了。
　　這個陌生的國度，太大了，也太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