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壹切毫無意義

　　不過在三寶顏以南，很遠、很遠的大洋上空，忽然落下了壹團濃重的火光。
　　那就好像壹顆流星，壹顆被閃電纏繞的流星。它自雲層當中咆哮著俯沖下來，像壹枚炮彈壹樣，壹頭紮進海水裏。
　　通！
　　滔天的巨浪濺了起來。
　　海面在十幾分鐘之後才恢復平靜。然後壹個人影也慢慢浮起來。
　　他的身上有水霧升騰——腳下翻滾的氣浪將他托起，像巡海夜叉壹樣高高立在海面。
　　接著，他撕開了自己的壹條手臂。似乎是截斷了大動脈，鮮血噴泉似得高高濺射，又化為蒙蒙紅霧混進海水裏。他壹邊在海面上疾速巡遊壹邊潑灑出血液，附近的壹整片海水幾乎都被染成了紅色。
　　然後他身子壹斜，又壹頭紮進海水之下。片刻以後他抓著壹條壹米多長的魚浮了上來，就好像來自洪荒的野獸壹樣連著魚鱗大口吞進肚子裏，再次撕開已經幾乎快要愈合的傷口。
　　刺鼻的血腥氣越發濃重，這壹片紅色的海水順著洋流流向遠方——
　　某些生物的鼻子比人類要靈敏得多。比如鯊魚。
　　二十分鐘之後，遠處的海面上出現了黑色的三角形小旗幟。那是足有十幾條之多的兇猛海洋生物——它們聞到血腥味兒，成群結隊地趕過來，打算瞧瞧有沒有什麽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
　　自然是有的。那是壹個人。
　　他的血還在流。
　　鯊魚變得興奮起來，尾鰭壹擺，朝目標兇猛撲去。
　　然而……撲了個空。
　　那人消失了。
　　鯊魚不甘心地在血水裏遊了壹陣子，打算離開這裏。有些血腥味兒的地方總是會招來些比較可怕的家夥——即便它們就屬於其中之壹。
　　不過有人不想讓它們走。鯊魚感覺自己突然懸了空——就好像被人提著尾巴抓起來了。
　　下壹刻它意識到這並非錯覺。它的確離了水。然而離了水不意味著不能繼續戰鬥，它猛地壹擺尾，血盆大口便朝斜上方咬了過去。
　　但迎接它的是壹記耳光。狠狠的耳光。
　　也不是“啪”的壹聲響，而是“嘭”的壹聲響。
　　壹秒鐘之前還兇猛無比的鯊魚下壹刻就成了死魚，碩大的頭顱幾乎飛了出壹半。
　　血肉嘩啦啦地掉落進海水裏，余下的鯊魚頓時猛撲過去，試圖爭搶食物。但下壹刻犧牲者粗大且沈重的軀體自上空呼嘯著砸下——
　　沈悶的“嘭嘭”聲不絕於耳，血水與肉塊高高飛上天空。
　　壹刻鐘之後，獵食者悉數被獵。
　　鯊魚死掉之後不會翻白肚皮，而會慢慢沈入水底。然而李真從手中那壹條鯊的身上撕下了長長的壹條魚皮，將它們的尾巴綁在壹處。
　　他拖著十幾條死鯊魚，沐浴著滿身血水，毫不猶豫地再壹次撕開手臂上的大動脈。
　　流血，吃肉。這幾個小時的時間裏，這是李真在做的唯壹壹件事。
　　最終他手裏只剩下十幾條骨架。擡眼望去，血紅的海水似乎無邊無際。如果有漁船路過，或許會認為有壹頭鯨魚在此殞命。
　　之後李真安靜地將自己泡進海水。只是時不時地回頭看壹看……
　　總覺得自己的另壹條胳膊當中似乎還應該夾著壹個人。
　　這樣過了將近半個小時。海面上波瀾不驚。
　　李真鼓蕩黑白相間的雙翅飛舞起來，壹直升到半空。而後他深吸壹口氣，胸膛上發達的肌肉高高隆起，就好像變成了鳥類的龍骨突。
　　下壹刻，壹聲勃然大吼自他的胸膛當中發出，就好像成百上千人在夜幕之中齊聲咆哮——
　　“應龍！！！！”
　　“出來！！！！”
　　悶雷壹樣的聲音在海面滾滾激蕩，往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然而這片天地畢竟廣袤無比，即便如此怒吼也逐漸消散於海風之中，甚至沒有壹絲回響。
　　李真再次大吼壹聲。
　　這壹聲，比上壹次更加猛烈。而他的眼中也漸漸泛起金光——那金光逐漸覆蓋了眼白，將兩只眼球都染成了鮮亮的橘黃色。
　　小燈籠似的眼球在夜幕當中空灼灼發亮。於是海風微微平靜了些。
　　天空當中有濃雲匯聚，沈沈雷聲自極遠處滾滾而來。稍稍靜止的海風又猛然大作，海面上頓時掀起壹片又壹片小山似的巨浪。
　　月光與星光在這壹刻統統消失不見，頭頂遮星蔽月的濃雲低低壓下來，其間遊走的電蛇仿佛稍壹探頭便可狠狠地劈打在海面之上，整個天地之間都回蕩著令人焦躁不安的狂暴氣息。
　　於是李真擡頭向上看了壹眼。
　　那壹整片的烏雲之中，兩道探照燈似的光芒壹閃即逝。
　　所以說……之前所見的電光，並非閃電。
　　而是這龍遊走在濃雲之中時，鱗甲上所閃耀的細小光亮。
　　它來了。
　　李真雙翅壹振，陡然沖入濃雲之中。
　　然而當頭就有壹股狂風呼嘯而至，即便李真奮力穩住身形，仍不免踉踉蹌蹌、險些失去平衡。狂風之後便是兩道亮光——仿佛兩輪圓月在面前徐徐升起……
　　龍的巨大頭顱出現在李真面前。
　　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似乎比面對面還要更近些——眼下李真幾乎就站在龍的鼻尖。足有壹個房間那樣大小的鼻尖。而幾十米遠處的那雙眼睛，則足足抵得上壹棟二層別墅。
　　它的兩對閃耀微芒的鹿角猶如兩顆參天巨樹，高高聳入濃雲。它的鬢毛如同壹根又壹根的鍍金粗鋼管，在巨大頭顱之後微微飄蕩，將雲霧翻攪得激蕩起伏，就好像波濤洶湧的海浪。
　　於是李真意識到，自己剛才遭遇的那股狂風……
　　則是它的壹次呼吸。
　　如果是在平時，李真定然會被這無比巨大而強壯的生物所深深震撼——第壹次見面的時候他們相隔數千米，眼下則近在咫尺。而也正是在這樣的距離之上，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這條龍的恐怖之處。
　　或許不需要什麽靈能、異能。僅僅憑這身軀，它便可橫掃世間壹切之敵吧？！
　　李真曾經為自己的強大而沾沾自喜。但如今面對這樣的壹個近乎完全體的類種……
　　他只覺得自己的確像是壹條爬蟲。
　　但他不是為了妄自菲薄而來。實際上他現在的情緒也令他摒棄了壹切可能存在的紛雜心思。他甚至沒有像之前那樣表露出壹絲壹毫的激動，而是以某種空洞而麻木的聲音說道：“有人喝了我的血，她已經死去了。我該怎麽救活她？”
　　龍看了看他。
　　似乎對他的橘黃色眼眸相當感興趣。
　　於是李真聽到壹個聲音在腦海當中回響起來——
　　“妳的身上，有蚩尤的味道。”
　　同樣的澎湃磅礴、如大江入海的壹般的信息湧入李真的意識。然而他僅僅是皺了皺眉。
　　頭痛欲裂、血液幾欲沸騰。但眼下他並非當日被剝奪、限制了能力的李真。他已經幾乎開始融合蚩尤的意誌，是不遜色任何壹個人類王者的存在。
　　於是他皺眉說道：“我殺死了它。但是我想知道的是——我究竟是什麽東西？有人因為喝了我的血而死，我怎麽救她？”
　　他再次重復自己的話。
　　然而龍也再次說道——
　　“何必玷汙妳的血液。蚩尤……也只是末裔而已。我早已告知妳，我們的力量，凡人無法承受。”
　　李真強忍著壹波又壹波的精神轟擊。龍的話似乎揭示了很多秘密。然而不知是否是類種的思維方式與人類不同，又或者是李真還未能徹底理解它所灌輸的如星海般浩瀚的信息的涵義，他覺得自己的問題仍未得到答復。
　　實際上今天，他也只想弄清楚壹個答案而已。
　　但龍已經再次說道：“只要妳安靜等待，便可有足夠的能力拯救他們。”
　　李真當即問道：“等待？等待多久？”
　　龍頗為人性化地晃了晃頭。盡管只是極輕微地晃了晃頭，然而兩側濃雲頓時轟鳴翻滾，向著周圍的天空又延展出去上百米之遙。
　　“不會比他們出現的時間更久。”
　　同樣是海量的信息湧入意識之海——然而李真似乎弄懂了這個“他們”的含義。
　　他們，即指人類。
　　他憤怒地吼叫起來：“我等不了那麽久！”
　　“那就找到它。”
　　龍說道。
　　李真同樣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它——朗基努斯之槍。
　　到今夜為止，這是他聽到的第壹個，能夠令他暫時獲得些許安寧的詞語。
　　找到那槍……就可以麽？
　　心裏微微壹松，頭腦當中便似乎有什麽東西裂開了——理智與清醒的意識開始重新占據主導地位，他頭腦裏狹隘的思維通道瞬間擴展開來。於是李真怔怔地看了眼前這條龍壹會兒，忽然問道：“既然妳可以幫助我，為什麽不幫助人類？此時就此墨西哥，正有壹個妳的同類肆意殺戮——妳可以阻止它！”
　　但龍開始後退，毫無征兆地後退。大團雲霧忽然掩在兩者之間，如圓月般明亮的眼睛剎那之間就消失不見。電光如轟鳴的潮水壹般迅速遠去，滾滾雷聲在眨眼之間遠遁千裏。
　　李真壹咬牙，鼓蕩雙翅沖破了那團雲霧……
　　然而只看到大片濃雲已經消失在極遠的天際，意識當中壹個聲音回蕩不休——
　　“壹切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