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應龍

　　但就在這麽短短的十幾分鐘之後。
　　天地之間已經變了壹副模樣。
　　“李真”走出矮山之後看的到是宛若末日壹般的可怕景象。自極光出現以後很少有人能看到雲層——因為它們都被更低的紅色光芒遮掩，天空中之只有密密麻麻的細蛇舞動。
　　然而此刻天幕上出現了濃雲。大片的、鉛黑色的濃雲，低沈地壓抑在曠野之上，占據了數十平方公裏的範圍，壹眼望不到盡頭。
　　雲層當中電蛇亂舞，金光隱現，更有悶雷聲隆隆作響，在如海浪般翻湧的草尖上滾滾掠過，令所有知名或者不知名的小生物統統收聲。
　　雲層在緩慢地自旋，宛若龍卷風到來之前的前兆，壹個漩渦成型，並且糾結出聲勢更加浩大的電芒，在偶爾乍現之時將天地間映照得壹片雪亮。
　　兩束探照燈壹樣的光亮自雲層裏射出，正落在“李真”的身上。而後壹個巨大的頭顱出現在漩渦中心，髯須亂舞、利齒猙獰、目若銅鈴。它發出低沈的咆哮並且噴湧出濃重的霧氣，聲音震得草木瑟瑟發抖——
　　“這裏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李真”停住腳步，瞇起眼睛仰頭向它看去。
　　即便相隔數百米，那巨大的頭顱卻好像就在面前，自它鼻孔裏噴出的雲霧的凝結為濃重的水氣，半空中變得異常潮濕壓抑，俄頃，便有三三兩兩的雨滴掉落下來。
　　“李真”歪了歪頭：“壹個悲觀主義者，還是不要再摻合這些事情的好。應龍，還是回妳的海裏去吧。”
　　但龍的頭顱縮回雲層之中，巨大的身軀在雲霧裏猛地壹擺，金鱗刮擦擠壓，發出尖銳刺耳的嘯響。而後壹道粗大的閃電撕裂空氣，分出條條枝杈般細小的電紋，猛擊在大地之上，燃起壹片烈焰——
　　“帶上妳的東西離開這裏！”
　　雷電聲過後便是細密的雨滴。狂風卷著雨水從雲層裏斜斜潑下，遊走的電蛇將天地萬物映得陰晴不定。
　　“李真”很快被這雨水澆得渾身浸透，但他反倒舒展眉頭，豪爽地壹笑：“有種妳來打我啊。”
　　便應著這壹聲話語，劈啪作響的粗大電蛇壹條接壹條地從雲層裏呼嘯劈下，在他身周的位置連成壹整片藍白色的電光叢林。茂盛的野草與灌木在這壹瞬間被高溫引燃，便是雨水都沒法熄滅那恐怖的火焰——它們在閃電的作用下瘋狂舞動，迎風招展成兩米多高，瞬間將“李真”的身影吞沒。
　　然而幾秒之中那個身影卻又走了出來——周圍的火焰迅速變得黯淡微弱，最終因為他的雙手輕輕壹擺，消失無蹤。而粗大的電蛇猛擊在他的身體表面，卻好像只是純粹的“光”——他的衣衫都沒有絲毫破損，整個人仰頭迎接豪雨，擡手斜斜指向天空當中的雲層：“如果妳什麽都不打算做，只打算看著，那麽就別來煩我——如果妳還想糾纏下去，我也不介意體驗壹下屠龍的滋味！”
　　應龍發出怒雷的咆哮聲：“我對妳們所做的事情毫無興趣。但妳竟然染指帝王的身體——妳走是不走？！”
　　“哈哈哈！我第壹次聽見妳學會了說人話——而不是像從前那麽神神叨叨！”“李真”大笑壹聲，“既然妳冥頑不靈，我就送妳壹程好了！”
　　話音未落，火焰的羽翼已經薄發而出。人類的身形化作壹道燦爛的火光，轉眼之間沖破電光與雨幕、在空中留下壹長片被高溫霧化的水氣，兇狠地沖進雲層之中！
　　壹聲轟然爆響，接觸處的雲霧被兇猛的沖擊波狠狠蕩開。雲霧之下的龍軀第壹次完全地展露出來——近百米粗的雄壯軀幹上金鱗怒張，壹只巨大的前爪猛力探出，接下“李真”所發動的第壹擊。
　　龍只露出了前爪之前數百米長的軀幹，但這樣龐大的體型相對於人類的體型來說已是不可想象的巨大，然而那小小的黑影竟然沒有被擊飛，反倒從身上爆發出雪亮的電光與火焰，在略壹停滯之後去勢不減、狠狠擊穿了龍的利爪！
　　大片金鱗碎屑飛濺，應龍發出憤怒的咆哮、張開大嘴，向他撕咬過去。巨大的身軀表現出極不相稱的敏捷性，利齒飛撲而至的同時身軀猛地壹甩，脊梁上張揚的背髯如鋼針豎立，死死封住“李真”的去路。而後雲霧中的身體像巨蟒壹樣陡然壹縮，壹個用身軀圍成的牢籠成型，將“李真”困在正中。
　　這是壹個直徑將近上百米的“牢籠”，牢籠裏雲霧翻湧，電芒呼嘯。對於壹個人類來說這樣的空間算得上巨大，但對於龍而言，這便只是壹個剛好能讓它探進頭顱的“方寸之地”。
　　兩排森然利齒破開雲霧、生著鋼錐壹般倒刺的長舌先探了進來，微微壹晃之後便死死卷住“李真”的身體，將他猛地拉進口中。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壹整條精鋼鑄造而成的舌頭裹住，然後那舌頭如磐石壹般凝聚壹處、紋絲不動。而裏側的尖銳倒刺以巨大力量壓迫他護身的鱗甲，只壹個呼吸的時間便沖破自身防禦、猛擊在骨骼上。
　　兩排十幾米長的利齒在舌頭縮回的時候猛然咬合，不惜將自己的長舌穿透，狠狠刺穿李真的肩胛骨，幾乎就要將他的身軀咬成血肉模糊的壹團！
　　但就在這生死壹瞬，應龍口中的李真雙目圓瞪，在宛若狂風的呼吸聲中猛然高吼——
　　“給我下去！！”
　　這壹聲吼似有無窮魔力。天空之上的滾滾濃雲、狂風暴雨、細密電光在這壹瞬間統統消失不見，應龍陡然發出壹聲貫徹天地的哀鳴，數千長的巨大身軀完完全全地顯露出來——
　　也就是在這壹刻，才可見它當下的全貌。
　　竟然不是印象中的、金光燦爛、威武雄壯、延綿千裏的身軀，而是……
　　幾乎有壹半多的身體都殘破不堪，裸露著蒼青色的粗大骨骼。骨骼上新生著薄薄的肌肉層，肌肉層上則有幹涸的血管壹樣的粗大管腔。自它頭顱以下的數百米長軀幹的確粗壯有力、覆滿鱗甲，然而之後的部位卻只偶爾有那麽幾段覆著金麟，再向後便是生長著尖銳猙獰的骨刺的骨骼。
　　眼下這破敗的身軀好像陡然失去了浮空的力量，雲層壹旦消散，它便在猛烈地掙紮幾次之後向著地面墜落。巨爪在觸地的壹瞬間猛力壹撐，身軀反曲成彎彎繞繞的“山”字形，又飛速彈至半空。
　　但這到底是憑借肉體力量的彈跳，即便再次躍至百米高空也仍不可遏止地再次下落。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應龍張開了嘴，“李真”脫困而出，並且在瞬間愈合傷口、雙翼壹展，飛身沖上應龍的頭顱，狠狠攀住壹支閃耀淡淡金芒的鹿角。
　　所謂“權能”。
　　他以那可怕的力量在壹瞬間驅散應龍身上的靈能。失去了超越自然的力量，如此龐大的身軀再不能浮空飛翔，在壹瞬間被打落塵埃。
　　應龍憤怒地咆哮，數千長的身軀在大地上狂亂舞動，所過之處草木、巖石、房舍盡數化作碎屑。成噸的泥土被被它的利爪和身軀潑上天空，地面上瞬間多出了壹道又壹道十幾米、乃至幾十米深的溝壑。
　　“李真”在它的頭上放聲狂笑、雙臂如鐵鉗壹樣抱緊它的巨角，任由它深深沖進土層又咆哮著跳躍出來、猛烈擺動頭顱也不肯放手。
　　巨大身軀發出如雷怒吼，帶起滾滾煙塵向北壹路飛躍而去，所過之處山河戰栗、大地顫抖，就連幾十公裏之外都感受得到那可怕的力量，仿佛發生了壹場延綿不絕的地震。
　　巨龍在幾分鐘之內便奔行出十幾公裏，只在原地留下壹整片被深深犁開的土地。原本的平原變成全然不同的地貌，茂密的植被統統被埋進土層以下，倒有條條深谷與山嶺出現在地表，變成壹大片縱橫交錯的溝壑。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
　　它在憤怒翻滾的時候似乎有意無意地避開了壹叢低矮的灌木。深黑色土地上，那壹叢翠綠的灌木尤其顯眼，在兩條泥土山嶺的環抱之中瑟瑟發抖，好像仍有勁風拂過。
　　待極遠處的金色身軀終於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大地上的顫抖漸漸歇止、咆哮聲逐漸平息……
　　灌木叢被分開了。
　　壹雙銀色的眸子左右看了看，在天光下瑩瑩發亮。
　　而同壹時刻，巨龍已經沖進人類的領地。在數千年的蟄伏之後，這傳說當中的生物再壹次出現在人類面前——
　　巨大軀體從高空下落，其下便是如棋盤壹般的人類城市。悶雷壹樣的滾滾咆哮首先響起，而後是因為劇烈運動而攪起的風。
　　狂風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城市上空，身軀未降之時街道上壹切細小的東西便已被席卷壹空。早就聽到隆隆悶響的人們驚訝地向天空之上看去，然後驚訝變成驚愕、驚愕變成畏懼、畏懼變成無可遏制的惶恐——
　　相比龍吼也毫不遜色的驚呼聲沸反盈天，壹整座隱藏在夜幕當中的城市變成驚恐絕望之地。哪怕還有那麽相當壹部分人因為震驚而忘記了恐懼、呆呆站在街道上仰頭觀看的這匪夷所思的景象的，也在下壹刻到來之際情不自禁地發出尖利地呼喊——
　　遮天蔽日的龐大的軀體轟然下落，高聳的樓宇在這重壓之下像面粉壹樣脆弱。它們伴隨著隆隆巨響分崩離析，土石煙塵與龍軀壹道墜在街道之上，又在壹瞬間將之下的人類統統碾成血肉模糊的壹團，陷進地面數十米。
　　只是剎那間的功夫，三四條街道變成了幽深的峽谷，而後狂怒的巨龍再壹擺尾，高墻壹般的軀體橫掃上百米的範圍，壹整片高樓傾倒坍塌，偌大壹片城區化作鮮血橫流的死地。
　　巨龍的四爪在地面上踐踏而過，長長的軀體再壹次躍起。烈風攜著嘯響在空中散發出濃重的血腥氣，如果還有人有膽向那不可逼視的恐怖存在多看壹樣的話，便會發現有大片金色的血液自他頭顱潑灑而出，在風裏化為整片蒙蒙水霧。
　　它的頭顱上出現了壹道十幾米深的長長傷口，而“李真”正在那傷口當中，雙手深深嵌入更加下層的厚重顱骨之內！
　　即將致命的傷害令應龍發了狂。它長長的身軀穿城而過，向林立的高樓撞擊而去，以期能用那些障礙物擺脫傷口裏那個小小人形。失去了壹切靈能，它所能依賴的僅有龐大身軀與強大力量。但此刻優勢變成了劣勢——它甚至無法像壹個人類那樣用手爪將那個“李真”撕扯下來。
　　最後壹次咆哮著深深鉆進地表、又從上百米深的土層中嘶吼躍出的時候，巨龍已經離開了那座城市。
　　但留下的是滿目狼藉、壹地廢墟，以及橫流的鮮血。
　　傳說中的生物在這壹夜突如其來地降臨，但帶來的不是祥瑞與福祉，而是恐懼與死亡。幸存者戰栗哀嚎，在悲痛失去親友的同時生出恐懼的絕望——倘若那天上的極光僅是壹個征兆的話，那麽這座被巨龍瞬間摧毀的城市，是否意味著人類已經迎來不可避免的神罰？
　　那可是……
　　龍！
　　真的有那東西！
　　這壹夜還有更多的人看到了這傳說中的聖神生物，但他們絕大多數只看壹眼便在瞬間死去。近乎瘋狂的巨龍挾著死亡與恐懼的氣息轉而向東，壹路上面前的“障礙”統統被摧枯拉朽地摧毀殆盡。
　　但即便如此它也沒有擺脫死亡的威脅——在這十幾分鐘的時間裏，“李真”像壹個冷酷而有耐心的屠夫，以電光、火焰、虛空的力量切開它的顱骨。
　　數米厚的顱骨，不會比鋼鐵更加脆弱。它們在可以在海底承受數千年的高壓低溫而完好如初，同樣在此刻承受了難以想象的打擊、沒有當即碎裂開來。
　　但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李真用壹只手牢牢攀住它結實的肌肉，另壹只手上電芒與火焰大盛——狠狠轟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