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騰雲駕霧

　　他喊了壹嗓子，並且聲音相當大，所有人應該都聽得到。但或許是他們之前被嚇破了膽，李真等了好壹會還是沒有人從黑暗裏走出來。
　　結果最先出現的是白小當。她的衣服被李真之前的火焰燒得只剩半截兒，從黑暗走過來顯得狼狽不堪。大片雪白的肌膚裸露在外，卻沒有來得及換。手裏提了個鼓鼓囊囊的皮包，還有些紙質文檔。
　　她慢慢走過來，拍拍手裏的東西：“大部分在這裏，但是也有很多在我的腦袋裏……”
　　李真皺起眉頭：“我說過不殺妳。”
　　然而他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猙獰，白小當不禁在距離他幾米遠處停下腳步：“妳……怎麽了？”
　　李真又向後退了退，讓自己隱藏在黑暗當中：“和妳沒關系。拿著東西跟我走，但別想著逃。妳跑不過我。”
　　白小當趕緊“嗯”了壹聲：“我知道我知道。”
　　然而她還是小心看著李真的臉色——因為他現在看起來有些痛苦。這表情她很熟悉——當妳面對著某個很想殺死的人卻因為種種原因無法出手的時候，大抵就是這個樣子。
　　白小當看了看地上的那具屍體，又看看那個女人。李真正從她的身邊走過，努力令自己移開視線。她稍微松了口氣——對方似乎很想殺了她，目標不是自己。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這種時候再追問只會讓別人的仇恨轉移過來，因此緊緊閉上了嘴。
　　李真慢慢走在前面，不時向天空看壹眼。
　　而白小當是剛剛發現外面的奇景，差壹點兒呆住了。但她隨即加快步伐跟上李真，看了看對方的側臉，遲疑著問：“這是怎麽了？”
　　李真緊抿著嘴不說話，似乎是在努力對抗些什麽。白小當撇撇嘴，轉過臉去。
　　但走出十幾步之後李真忽然微微嘆了口氣：“也許是第二次大規模進化的前兆。”
　　白小當指指自己，又指指李真：“讓我們進化？”
　　李真經過壹具守軍的屍體，彎下腰扯下他的帽子，又扯下厚重的防彈衣穿在身上。白小當弄清楚他打算做什麽，但發現帽子壹扣上，李真似乎明顯地松了口氣。
　　“也許妳會進化。”他重新邁開步子，“但我不壹定。”
　　白小當抱著文件夾跟在他身後，默默想了壹會兒。
　　她見過第壹次的全球極光。也知道在那之後很多人的能力得到了提升……然而聽他口氣，竟然是篤定同這種異常天文現象有關麽？
　　李真走得很快，但她也不是嬌小姐，勉強跟得上。壹出大門便覺得天更熱了——因為遠處林區的大火仍未熄滅。在這種溫度下火勢蔓延得很快，附近的四個山頭都被火光籠罩，煙霧升騰。
　　下山的道路似乎被堵死了。
　　李真忽然停下腳步，對她說道：“東西給我。”
　　白小當下意識地壹縮胳膊：“我還知道……”
　　但李真已經從她胸前抽出了文件夾。又伸出左手：“抓住。”
　　白小當咬了咬牙，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手。李真微微壹笑：“撐得住？”
　　白小當還沒弄清楚他指的是什麽，忽然感覺身邊壹片風聲掠過，壹對碩大的羽翼已經從李真身後伸展出來。雖然見識過各種奇奇怪怪的能力，但壹個人類背生雙翅這種事總能給人帶來無盡的震撼。
　　於是只在她壹楞神的功力，李真已經飛了起來。
　　她隨後感覺自己的身體壹輕、胳膊壹緊、也被李真帶起來了。
　　這次她是真的發出壹聲短促的低呼，趕忙用另壹只手也攀上李真的手腕。李真上升的速度很快，眨眼之間就升上百米高空。白小當這是第壹次在毫無防護的情況下跑到這麽高的地方，往下壹看——只覺得天旋地轉，耳畔風聲呼嘯，好像下壹刻就要墜落下去。
　　她連忙死死抓住了李真的手腕，然而掌心裏因為緊張而滲出細汗，她總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掉下去了。
　　心裏壹陣驚慌，卻也有某種不可思議的憤懣油然而生——
　　孫敬堂那老家夥雖然惡心，但壹直對自己蠢蠢欲動。孫思文那小東西雖然有心沒膽兒，然而對自己也是言聽計從。她當然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生了壹張漂亮面孔、火辣身材，然而那本身就是女人的武器之壹。
　　可如今這武器對這個家夥來說似乎壹點效果都沒有！
　　他至始至終沒有表露出哪怕壹絲異樣的情緒——哪怕是對自己的稍微尊重。
　　他似乎是完完全全將自己當成壹個……男人了。
　　腳下的地面越來越遠，就連孫敬堂的別墅都成了小小的火柴盒。偏偏他的速度還極快，勁風迎面撲過來，吹得她的身體斜斜向後，只要手稍微壹松就得送命。
　　但好戲好在後頭——前面就是燃燒的林區。滾滾濃煙匯集成了烏雲，李真正朝那些濃煙飛過去。白小當只來及深吸壹口氣、閉上眼——
　　便感覺到下方傳來的驚人熱浪、撲打在臉上的灰燼碎屑，以及拼命往鼻孔裏鉆的濃煙。
　　這種慘無人道的折磨持續了壹分鐘，她終於感覺迎面撲來的不是熱風，而是清涼的空氣的。
　　也就是在這時候，白小當聽見李真的話：“妳殺了孫敬堂，我很不滿意。”
　　於是白小當知道剛才是“小小”的懲罰。然而眼下她的心思不在李真的那句話上，而在自己的手上。原本就緊張，剛才那片空域又熱得驚人。熱浪壹沖，她全身都滲出了汗水——雙手已經在沿著李真的手腕向下滑動了！
　　可對方完全沒有反手握住自己的心思，修長的手指伸得筆直，好像就等著自己慢慢掉下去——
　　她知道李真不會讓她死。
　　但僅僅是或許而已。
　　更何況知道是壹回事，真實的死亡威脅又是另壹回事。她覺得口幹舌燥，頭腦裏嗡嗡作響。這壹緊張手更使不上力氣，大拇指壹陣痙攣——
　　“啊！！”
　　她毫無形象地發出壹聲尖利叫喊，斜斜向下墜去。
　　但無與倫比的驚恐只持續了壹秒鐘。手腕又被抓住了。李真的大手牢牢箍著她的右腕，白小當當即用另壹只手也攀上去，然後不顧壹切地大叫壹聲：“妳這個混蛋！”
　　李真似笑非笑地往下看了她壹眼：“別怕。讓妳心跳的還在後頭。”
　　他的話音壹落，雙翼再振，又攀升了上百米的高度。
　　風越來越大，白小當死死閉上眼睛不敢往下看。耳邊傳來李真淡淡的聲音：“說吧，為什麽要跟著我？”
　　她當即答道：“是妳抓了我！”
　　李真的手指微微壹松：“我看起來很蠢？妳能在走廊裏讓我感覺不到妳的氣息，還會因為我的壹句威脅就乖乖送給我資料？妳說妳想離開孫敬堂或許是真的……但是為什麽不回快哉風？”
　　“我的手指也酸得很，給妳最後壹次機會。”
　　白小當沈默了壹會兒，終於說道：“好，告訴妳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是快哉風的殺手，前段時間接到命令，要我們查壹查為什麽真理之門不對妳動手。妳壹定也知道他們幾乎是在給妳送子彈——我們想知道為什麽。”
　　“妳要殺孫敬堂是個好機會，我巴不得他死。他死了我又可以接近妳，就是這麽簡單。”
　　李真在呼嘯的風聲之中想了想，又問：“妳們不是為真理之門做事麽？”
　　“我們只是生意人！”白小當微微側過頭好避開撲面而來的強風，然而發絲卻拍打得她臉頰生疼。她換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們就好比壹個保安公司，誰給錢就為誰做事。從前我們也給特務府做過事，可是後來冰王打殘了我們在國內基地的時候特務府可是壹聲沒吭，所以現在我們不接特務府的單子——妳們很多人就覺得我們是敵人，可原因在妳們！”
　　李真哼了壹聲：“這麽說冰王也是妳們的敵人，怎麽妳還做了孫敬堂的保鏢？”
　　“他已經和心社沒多大關系了——難道妳不知道麽？他給錢，我們就出人。當初真理之門給錢，我們也出人。現在妳被特務府通緝，如果妳給我們錢，我們壹樣會出人，事情就這麽簡單。”
　　李真笑了笑：“給錢就做生意——如果心社給了錢，真理之門也給了錢，妳們幫誰？”
　　白小當心裏的恐懼似乎暫時平復下來，語氣也生動了些。她翻了個白眼兒——李真當然看不到：“如果心社給了錢在先，真理之門在後，我們又知道兩者有發生沖突的風險，當然不會接真理之門的單子。如果是不知情的雙方發生了沖突，告知以後我們的保鏢就不會在沖突當中現身。”
　　李真哈哈大笑起來：“妳們這種保鏢簡直是大牌。我從前見過妳們的殺手——叫寒露還是秋分來著。雖然他們手上功夫不怎麽樣，但職業道德可是沒得說——倒是妳，怎麽這麽快就知道的東西統統說出來了？”
　　白小當不屑地哼了壹聲：“妳遇到的是二十四節氣，還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名字聽起來都好威風，其實都是和能力者壹比都是炮灰貨色。但我是……”
　　她說到這裏，住了嘴。只補充壹句：“總之和他們不壹樣。”
　　這種無關緊要的小細節李真沒興趣弄清楚。
　　快哉風想知道真理之門為什麽對自己表現出那種異常的態度？他自己也想知道。
　　但他得解決第二個問題。有些冒險——不過眼下是極好的機會。
　　於是李真看了白小當壹眼，開口道：“好，這件事暫且擱壹擱。我們來解決另壹件事。我的身體裏有妳的孢子，我要妳現在激活它們。”
　　呼嘯的風聲從耳畔掠過，白小當難以置信地問了壹句：“妳說什麽？！”
　　“把我身體裏的孢子喚醒！”李真在風裏大聲說道，“我的腿上有沒有？把它們喚醒！”
　　白小當大叫起來：“神經病啊妳？！壹旦妳出事了我們都要死！”
　　李真哈哈大笑：“死？也許妳會死，我可不壹定會死。我就是要妳這麽想——只把我腿上的孢子喚起來，我好體驗壹下妳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麽貨色——總比落到地上妳在背後來壹手要好得多！”
　　白小當意識到自己低估了李真的狡猾，更低估了李真的瘋狂——他分明是知道自己不敢在天上對他造成嚴重傷害，所以才把自己拉上了天。
　　資料裏顯示他今年甚至不到二十歲，壹年前還是個高二學生……
　　哪裏來的這麽多鬼點子？！
　　她覺得自己常用的武器在他這裏似乎絲毫不起作用，而對方的心思縝密又不輸於自己，於是她頭壹次體驗到深深的無力感。
　　李真手指略微松了松。白小當趕忙攀住了——不再裝出從前那種楚楚可憐的語氣，而是無奈地說道：“好——都聽妳的。但是妳撐不住了記得說，我的命很值錢！”
　　李真哼了壹聲，算是默許她可以開始了。
　　於是白小當勉強平復心情，發動了自己的能力。她口中的“孢子”其實更類似於細菌——相當微小。人類通過呼吸道和消化道吸進去，那些東西就會隨著血液循環進入身體各處。李真的腿部的確是有的，而且數量足以輕易殺死壹個普通人。
　　但事關自己的安危，白小當只試著喚醒了壹小部分。
　　過了十幾秒，李真不耐煩地開口：“開始了沒？”
　　白小當微微壹楞——對方毫無感覺。
　　她憤憤地回道：“馬上開始了！”
　　這壹次她喚醒了整條小腿上的孢子——然而十幾秒之後得到的回應是：
　　“妳在磨蹭什麽？”
　　活見鬼！白小當瞪大了眼睛——但隨即就因為烈風再次瞇了起來，他還是沒反應？！
　　於是她狠了狠心，直接喚醒了李真整個下半身上的孢子。
　　她最怕的就是李真再問她“究竟在搞什麽”，更擔心他會忽然失去直覺，壹頭栽下去。
　　但過了大約壹分鐘，李真握著她的手壹直沒松開。白小當忍不住擡頭看了他壹眼——對方似乎在細細品味什麽。
　　很久之後李真才出了壹口氣，就好像剛剛享用了壹頓美食。白小當陰著臉不說話——任誰發現自己的能力對別人構不成威脅時心情都不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