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決定

　　保勝。整個城市都彌漫著壹種喜氣。
　　這個後世被稱為“老街”的城市，在這個時候尚只是壹個普通規模的集鎮，但是在過去的半年多時間，貿易往來不絕，居民增加近兩百多戶，這所有的壹切都得益於那劉永福借的二十萬貿款。
　　現在城內還是看到不少黑旗軍，只是比以前洋氣了許多，新軍裝、新鞋子，披掛齊全，更要重要是身後新背著新槍，壹看到柳宇便喊道：“柳營官您來了！”
　　“來了來了！”
　　柳宇卻是沒想到黑旗軍的兩百桿雷明頓步槍居然沒走水路，改走陸路，現在城內的黑旗軍很多人都是背著壹桿嶄新的雷明頓步槍，向著大家顯擺著。
　　這可威風著，對面還有些軍官幹脆拿著左輪手槍過來招呼了：“柳營官，好！”
　　柳宇卻見到了楊著恩這個雜系的營官，當即也笑著：“楊營官，好！”
　　柳宇不喜歡大清朝的禮節，但是他的軍禮也不適合楊著恩，所以兩個人都很幹脆：“聽說妳們細柳營最近在擴編炮隊？”
　　柳宇輕描淡寫地說了壹句：“沒錯啊！原來只有壹個炮排，實力太弱了些，怎麽說也要擴充成壹個炮隊吧。”
　　在黑旗軍之中，是很重視炮兵力量的，有許多在北圻算得上精品的西洋青銅火炮，數量甚多，因此楊著恩也笑著問道：“那到時候成軍，能不能照顧下老哥我啊。”
　　楊著恩的這個營頭，屬於旁系中的旁系，三百人之中只有十余桿後膛槍，而且壹桿雷明頓都沒有，都是士乃德之流，不過這已經較歷史上好上許多，在歷史上他可是壹桿後膛槍都沒有。
　　柳宇笑了：“怎麽，妳們連後門槍都沒湊齊，就想弄炮隊了？”
　　“淵亭可是向我承諾過了。”楊著恩笑咪咪地說道：“等這次回來，給我五十桿快槍。”
　　劉永福同樣是笑咪咪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他仿佛年輕了十歲，又是那個漂泊江湖的少年浪子了。
　　衣錦還鄉，他期盼十幾年的日子，終於到了，從黃佐炎請到了假期，準備回故裏風光風光，但是最深的意味就是回國請援。
　　這次回國，他籌畫了好幾年才終於成功，現在萬事懼備，只欠東風了。
　　從香港購得兩百桿雷明頓步槍和二十桿手槍，足以加強自己的實力，而加發壹個月軍餉，則穩住了軍心。
　　他這兩年算是看清楚了，他們這些異域遊子什麽都是虛，只有槍桿子才是真家夥，細柳營之所以能壹躍飛天，不是憑借著他們有近千桿後門快槍，而黑旗軍手中，即便加上這二百桿雷明頓，後膛步手槍也不過是四百六十多桿而已，細柳營整整多出壹倍。
　　所以細柳營就壹直壓過了黑旗軍，他什麽時候都比黑旗軍風光，但是這樣的日子已經壹去不復返了，他劉永福又是個紅人了。
　　如果論洋槍洋炮，誰比得大清國多？廣西防軍號稱大清國內裝備最劣的勇營之壹，可是九子毛瑟之類的洋槍為數不少，據說整個大清國各式各樣的洋槍洋炮堆積如山，數量多達數十萬件之多，直到庫房都存不下去了。
　　而現在大清國要用到劉永福來替他們鎮守越南，到時候能不接濟糧彈槍炮？劉永福的規劃已經想好了，只要後門步槍壹千五百桿，後門快炮四尊，外加軍餉五萬兩。
　　這是對於大清朝最便利的方案，大清國只要出點軍械糧彈，壹切打死打生都由黑旗軍全力來負責，劉永福對於同法人交兵，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而且對於大清國來說，這個方案簡直是九牛壹毛，如果不用黑旗軍，光是擴建勇營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
　　抱著這樣的認識，劉永福極其樂觀，他知道只要這批軍械糧彈壹到手，整個黑旗軍就是他壹人的天下了。
　　柳宇和楊著恩稍稍交談過幾句才知道，原來劉永福這次回國請械，已經向各個營頭允許過若幹門後桿快槍，除此之外，劉永福還發加了壹個月的軍餉。
　　這是今天以來第二次加發軍餉，劉永福也特別說明了壹點，這是原定過春節加發的壹月軍餉，由於他回國，所以特意提早，只不過歷史上從來沒有過春節加發的先例。
　　分發的後膛步槍和軍餉，讓劉永福在黑旗軍中的威望比歷史還要高壹些，大家都指望著他在廣西的收獲。
　　大家都有這樣的想法，怎麽說他們黑旗軍也替大清守邊禦敵，大清國總得意思意思吧。
　　象楊著恩就是抱以最大的希望，他對著柳宇說道：“您和黃守忠兩位，是咱們營官中的翹楚，這次永福回國，主持其事不是妳就是守忠了，但是我估計著妳的可能更大壹些。”
　　正說著，那邊黃守忠已經大聲招呼起柳宇來了：“柳營官，好啊！”
　　“好！”
　　雙方的話題很快就回到了原來之上，楊著恩笑著說道：“將軍回國祭祖，我估計著代理主持的，不是黃營官便是柳營官，到時候還得兩位多多照顧了。”
　　他說的卻是實情，在細柳營之中，黃守忠的前營與柳宇的細柳營現在是兩個龐然大物，其至可以這麽說，這兩個營頭差不多代表了三分之二的黑旗軍。
　　無論是前營還是細柳營，兵力都超過千人，而更重要的是，這兩個營頭後膛槍甚多，尤其是細柳營後膛槍近千桿，火力精強，號稱即便是河內法軍兩個連來攻，也有全勝的把握。
　　而前營兵力最眾，戰兵逾千人，後門火器亦多，黃守忠甚至有壹個鄧世昌哨是全部裝備後門步槍。
　　除去這兩個營之後，無論是楊著恩營、吳鳳典營還是劉成良營，兵力都只有三百人，加起來也不過是九百人，因此楊著恩很大膽地做出合情合理的推測。
　　黃守忠也算是個江湖中人，壹聽得這話哈哈大笑起來：“沒錯！這個職司，除了我和柳宇，還真沒有什麽人敢擔當。”
　　他朝著柳宇說道：“如果我來負責，那我送妳壹百官兵，如果妳負總責，那哥哥也不客氣，只要妳五十桿快槍就行了。”
　　劉永福許了他壹百桿快槍，但畢竟鏡花水月，比不得柳宇手段甚多，隨時都能弄來各式精巧利器，柳宇也不含糊：“我再加上二十桿。”
　　楊著恩以為自己從劉永福那得到五十桿的承諾已經非常大方了，哪料想到這兩個營官壹開口就是這麽大的數字，同樣是營官，差距怎麽這麽大了。
　　“大夥兒壹塊去見將軍啊！”
　　到了劉永福的住處，那更熱鬧了，壹眾營官、隊官、幫帶都相互招呼著，有壹個叫連美的親兵幫帶給柳宇留下相當深的印象，是個極能幹的人物。
　　大夥兒壹見面就道恭喜，然後說著最近收獲，特別是詢問著拿到了幾桿新槍，除此之外就是商談著要不要回鄉祭祖：“我是獨子，可是這十幾年流落安南，沒回家上過壹柱香，真是心中不安啊。”
　　這些人和劉永福壹樣，從骨子底還是壹群中國農民，或許見識不廣，誌向不遠，但是他們深深留戀著養育自己的壹片土地，對於他們，在安南混得再如意，也不如回國當個小把總。
　　這個話題他們相互議論著，他們盼望著回鄉的壹天，但是他們又有壹種深深的懼意，即使他們和細柳營不同，盡著清國服冠，但是他們畢竟是壹群流落域外的叛匪。
　　這壹群人當中只有楊著恩是有功名，大家把仰慕的眼光都投向了他，可是他也是有家歸不得的人：“哎……等到咱們建功立業，再想著回家吧。”
　　雖然是這麽說，但是大家興致很高，畢竟劉永福開了壹個先例不是，接下去他們也是有機會回自己的故土。
　　他們議論得十分高興，甚至連劉永福板著臉都沒彈壓住，最後劉永福不得說了：“再這麽吵下去，那加發壹個月的軍餉就不發了。”
　　大家這才平靜下來，就等著劉永福說話了。
　　劉永福這個中年軍人，看著壹番自己這些部將，微微點了點頭，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柳宇和黃守忠的身上。
　　如果說黑旗軍中的派系，這兩個人便是最大的派系，甚至連劉永福自身的實力都要強壹些，他又微微搖了搖頭。
　　他開口說話了：“想必大家都知道，這壹回咱們黑旗是雙喜臨門，壹則是從香港采辦的軍械都到齊了，也給弟兄們發了不少，這是大喜事……”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柳宇壹眼又繼續說道：“再來我已得從統督大人那得了允許，可以回國祭祖壹番，這條路子若是打通了，接下去弟兄們都可以回老家看看。”
　　說完這話，劉永福淚水倒是落下去了，他是個至孝之人，大夥兒想到自己的經歷，也紛紛跟著壹齊落淚：“總算是有機會回故土了。”
　　接著劉永福又繼續說道：“我這壹回，恐怕三五個月是回不了保勝了。”
　　從保勝（老街）到雲南，不過是壹水之隔，卻也是壹國之隔，劉永福已經等了十四年：“我既要回鄉祭祖，也有心替咱們黑旗弟兄爭壹份口氣。”
　　說著他大聲喝道：“大家記得不記得我黑旗軍最榮光的壹件事是什麽？”
　　這壹刻所有的營官、隊官、親兵都齊聲喝道：“斬陣安鄴！”
　　“對！陣斬安鄴！這是壹場小役，卻也是我黑旗軍最榮光的壹役！”
　　“殺洋人！殺洋人！”這是柳宇第壹個喊出的口號，卻獲得了所有人的響應：“殺洋人！”
　　“沒錯，殺洋人！”劉永福精神振奮：“洋人步步緊逼，要我們讓出保勝，讓出紅河，無家可歸，無處可去，我們讓不得，也無路可讓！”
　　他大聲說道：“既然讓不得，退不得，那麽就只能拼死壹戰了，安鄴當年何等風光，還是斬於雅樓之手。”
　　這是吳鳳典最得意的壹件事，他不由笑了笑，那邊劉永福繼續說道：“我這次回去，是請兵請援請械請餉的，大家放心，等我回來的時候，人人都有壹桿洋槍。”
　　“到時候盡用後門，可不是妳們細柳營的專利了。”他朝著柳宇笑著說道：“到時候咱們黑旗軍有無數後門槍，立叫他們洋人打得頭碰血流，象雅樓斬安鄴那次壹樣。”
　　他微笑地說道：“雅樓，這壹回我回國之後，咱們黑旗軍的大小事務，都全權交由妳代理，在座諸位，縱同為營官管帶，但也多多聽從雅樓的意見。”
　　他突然話鋒壹話，大家都沒回過神來，沒想到他選了吳鳳典擔任他回國後的黑旗軍總領。
　　可是雖然吳鳳典是劉永福的連襟，可是按實力，前營兵力最眾，細柳營火器最精（只不過他們並不知道細柳營的兵力也已經超過了前營），而論關系親近，則是劉成良這個義子最親近不過。
　　但是劉永福還是挑了沈穩的吳鳳典，正如歷史上發生的那樣，所有人的臉上都凝重起來。
　　吳鳳典的實力太單薄了壹些，在這個時空就顯得尤其單薄了，劉永福也是清楚的，因此他不得多加壹句：“細柳營管帶為我黑旗軍前路統帶，總領河內、山西、宣光、興化事務。”
　　這些地方，有的已經是細柳營的地盤，有的根本不是黑旗軍的地盤，而是法國人或越南人的地盤，柳宇所得不過是個名義而已。
　　接著他又說道：“河陽防禦使黃守忠，任黑旗軍後路統帶，總領後路事務。”
　　他對於黃守忠不能象柳宇那樣給以防區的名義，他這個前後兩路統帶就說明了吳鳳典這個位置的脆弱。
　　黃守忠的臉色並不好看，倒是柳宇拉了他壹把，吳鳳典向大家恭了恭手，只是他沒有劉永福的威望，控制不住黃守忠這樣的軍頭。
　　柳宇倒和他說了幾句，只是也沒有太多話可說，吳鳳典是執意代理下去，黃守忠和柳宇都暫時給劉永福和黑旗軍壹個面子。
　　柳宇心中微嘆道：“劉永福氣度還是不夠了，罷了，先回山西吧，雁秋和凝雪還在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