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壹章 畏民與為民
朕就是亡國之君 by 吾誰與歸
2023-7-15 23:31
“左參將楊能!”
“末將在!”楊能站了出來,大聲喊道。
楊洪指著大同到宣府的這條二百余裏的山路說道:“妳領左衛軍五千軍馬,前往順聖川,修繕城池、安置百姓於營堡之內,此地溝通大同,若有失,軍法處置。”
楊能深吸壹口氣,五千人嗎?
他俯首振聲說道:“末將領命!”
馬革裹屍當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說!
楊能是楊洪的侄子,乃是宣府左參將,但是他這個職位,乃是跟著叔父楊洪拼了命,憑借軍功掙來的。
什麽是軍法處置,就是失地者,死。
軍陣無父子,他即便是楊洪的侄子,又能如何呢?
失地,死。
“右參將楊信!”
“末將在!”楊信出列,大聲的喊道。
“妳領宣府右衛軍五千軍,至懷安,大同右衛軍會與妳壹起協防此地,失地者,斬。”
“末將領命!”楊信松了口氣,至少有右衛軍協防,自己壓力還小點。
他同樣是楊洪的侄子,和楊能是兄弟倆,他是弟弟。
“建平伯高遠,妳駐紮延慶衛,至新寧墩,雕鶚、長安嶺、龍門衛、六臺子壹帶巡防,保證我宣府糧道,責任重大,若遇強敵,及時請援。”
楊洪轉過身來,他的部署中,兩個侄子出城守要道,而建平伯高遠則是給宣府軍民留下後路。
最難啃的也先本部,誰來啃?
自然是楊洪自己。
朱祁鈺說楊洪壹家滿門忠烈,可不是胡說。
楊洪看著諸位將領說道:“諸位,宣府南屏京師,後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險,右擁雲中之固,實乃邊陲重鎮,不容有失!”
“此戰,天時地利人和,皆在大明。”
“天時在我,瓦剌新敗,馬匹剛剛過冬,並非兵強馬壯。”
“占盡地利,宣府四戰之地,卻山川糾紛,地險而狹,分屯建將倍於他鎮,是以氣勢完固號稱易守,距離京師四百余裏,卻是軍屯險要,糧草無礙。”
“陛下盡蠲二稅,百姓軍屯農莊守望,人心正盛!百姓自帶甲胄弓箭,願與宣府共存亡!”
“我楊洪,誓與宣府共存亡!”
楊洪告訴軍隊,此戰,優勢在大明,當然提攜士氣,同樣,他講的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
楊洪又看向了兵部郎中項文曜、兵科給事中朱純以及鎮守太監,問道:“三位可有什麽補充?”
“全憑楊王做主,我壹識字農,是不懂什麽兵事的。”兵科給事中朱純趕忙說道。
各地軍鎮,各有不同,有的就是文官強勢,有的則是武勛拿主意,有的則是鎮守太監勢大,在宣府這地方,楊洪安排兵事,問他們意見,是給他們面子。
“諸位,勠力同心!赴湯蹈火,共安社稷!”楊洪深吸壹口氣,中氣十足的說道:“我大明,山河永在,江山永固!”
“山河永在!江山永固!”諸多將領從鎮守太監手中領了調兵火牌之後,從宣府都督府魚貫而出。
楊洪要親領兵馬,前往萬全,整飭軍務,與瓦剌人正面交鋒。
這壹仗關乎著大明和瓦剌的國勢。
而此時的朱祁鈺,也站在了京師掌令官講義堂的講臺之上,此處的私塾,自然是按著朱祁鈺的布置,自然是壹個大學堂內。
朱祁鈺上的是大課,不可能到每個學堂裏去。
他本來就是個老師,站在講臺上,自然不會有什麽拘謹,與後世不同的是,此時的學堂內,站著數十員緹騎,立講臺最近的位置也站著兩個緹騎。
他是皇帝,安全是第壹位的,盧忠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陛下陷入危險之中。
朱祁鈺開口說道:“大家不要拘謹。”
這臺下,每個學員都是挺直了胸膛,目視前方,正襟危坐,壹動不動。
他說不要拘謹,這些掌令官們就不拘謹了嗎?
這話壹出,掌令官們,反而坐的更加筆直了。
“很多人都好奇,朕要上課,朕要講什麽?”朱祁鈺站直了身子,振聲問道。
大明君臣有別,朱祁鈺也不再多做要求,開始上課。
朱祁鈺並沒有讓學員們等太久,他繼續說道:“朕要講的是,如何和百姓打交道。”
“戰爭,是血肉橫飛,是沖鋒陷陣。的確如此,遭殃最多的,也是百姓。”
“從古至今,幾乎所有的聖賢書,都在說壹個道理,那就是百姓是國家的基石。”
“孔子曰: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本,心以體全,亦以體傷。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孟子曰: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荀子曰:庶人安政,然後君子安位,民者,軍之本也。”
“西漢時賈誼說,國以民為安危,君以民為威侮。”
“前唐太宗文皇帝說: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
“皇祖有訓曰: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歷代先賢,從古至今,都在不斷的、反復的強調著壹個道理,那就是:百姓,是國家的根基,百姓,是國家的根本。”
朱祁鈺援引了歷代先賢的思想,關於君、國、民的關系。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出身悲苦,家裏饑荒蝗災,餓死了朱元璋的父親,大哥以及母親。
朱元璋的二哥三哥,在明朝建立之前,也都顛沛流離最後身亡。
朱元璋就在皇明祖訓裏告誡子孫,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告訴子孫們,什麽力量是可以依仗的。
“但是現狀是什麽樣的?朕以為,在坐的諸位,都比朕更加清楚。”
“賊過如梳,兵過如篦,梳子齒疏,百姓尚有喘息之機,竹篦齒密,兵匪過境,寸草不生。”
篦,是清除頭發中蟣虱的梳發工具,非常的密。
“掌令官掌軍紀,軍紀之事,自然有軍紀的教習去教,朕要講的內容,第壹講,就是畏民與為民。”
“畏,則不敢肆,而德以成,無畏,則從其所欲,而及於禍。”
“如果對百姓有畏懼之心,那德行自成,如果沒有任何的畏懼,隨心所欲,很快就會招致禍患……”
朱祁鈺開始了他的課程與百姓打交道,他要講的東西是《為國為民》。
掌令官掌管的軍紀同時,也要負責和百姓們打交道,這個打交道的過程中,應該怎麽去做呢?
像杜甫在石壕吏裏那般,抓壯丁,是壹種做法。
像洪武元年,設立軍衛所,萬夫壹力,讓百姓自願跟隨,又是另外壹種做法。
這堂課,朱祁鈺也是備課很久,他講了很多的案例,從畏民方能為民,不畏民方能養民等等角度。
這些案例,多數是朱祁鈺從過往禦史的奏疏裏找出來的,頗為典型。
半個時辰的課,朱祁鈺很快就講完了。
他壹個月才會過來上四節課,壹共兩個時辰,可是這兩個時辰,朱祁鈺至少要準備無數個日夜。
“好了,下課。”朱祁鈺拿起了水杯。
他的第壹堂課已經講完了。
幾乎所有的掌令官整節課,都是壹動不動,如同木樁壹樣杵著,連大氣兒都不喘壹個。
這可是皇帝在臺上訓話。
兩個中書舍人,奮筆疾書,把朱祁鈺講的內容,收錄在了起居註上。
朱祁鈺離開了大講堂,跟著於謙和壹眾錦衣衛離開。
然後整個講堂,從極度安靜到立刻轟然爆開!聲音之大,差點把整個屋頂都給掀了。
“陛下講的妳聽懂了嗎?我是壹個字都沒聽懂,背上都濕透了,壹直流汗!”
“我完全沒註意講的什麽,動都不敢動壹下!生怕糾儀官說我君前失儀,壹刀把我剁了。”
“那是緹騎,什麽糾儀官!不懂不要亂說。”
“妳們看到沒?那就是陛下身邊的天子十三騎,那甲胄,看著就紮實!”
“陛下講的我倒是聽懂壹部分,但是陛下為什麽要跟我們講這些的?這不是該那群措大,幹的事嗎?”
……
講堂上的高聲討論,他們都是第壹次這麽近的距離見到陛下,所有人都不敢動,更不敢說話,正襟危坐。
但是在課後,他們的討論是極為熱切的。
朱祁鈺這堂課,上的還是比較費勁兒的,學員們是壹點反應沒有,他的壹些提問,也沒人回答,但是他還是將這堂課講完了。
上課搞得跟訓話壹樣。
聽著課堂裏的討論,朱祁鈺也知道,自己的課,想互動,基本不可能了。
“陛下講的極好,臣這些年巡撫地方,聽聞陛下所講所說,真的是感觸極深啊。頗有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之感。”於謙跟著朱祁鈺走著,頗為感慨的說道。
這是句恭維的馬屁,朱祁鈺還是能夠分辨的。
他都是講的道理,於謙那是實踐中總結,差距還是很大的。
於謙俯首說道:“陛下,臣請旨陛下賜下中書舍人起居錄書,無事之事,將其編著成冊,最後成書,也方便日後講義堂使用。”
“準,於少保可增減補錄,查漏補缺。”朱祁鈺點頭,他講的還是太過於寬泛了。
於謙則不同,他久任地方,和百姓打交道,於謙更有發言權。
朱祁鈺和於謙又關於畏民和為民討論了很多,剛走出講義堂,壹個掌令官飛奔而來,俯首說道:“陛下,宣府傳來軍報!”
朱祁鈺接過了軍報,看了許久遞給了於謙,感慨良多的說道:“夜不收,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