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他的新婦，他的寡婦

　　幽深小巷之中的菜館內，舒暢絕望地提起酒壺，將壹壺酒灌得涓滴不剩，啪噠壹聲，將酒壺仍在地上，雙手捂臉，淚水無聲的從指縫裏滑下。
　　“三天之後，秦風將被行刑。”文老坐在他的對面，看著對面的舒暢，道：“不過據我所知的消息，現在的秦風，跟死了也差不多吧。他體內隱患發作了，就算不被處死，最終的結果也是活生生的被自己的內息燒死。”
　　“那不壹樣。”舒暢兩手緊緊地握著拳頭，憤怒地道。
　　“有什麽不壹樣？”文老譏諷地看著舒暢，“都是壹個死，怎麽死有區別嗎？就算是將秦風淩遲處死，妳覺得現在的秦風對於疼痛還有感覺嗎？”
　　舒暢兩只眼睛狠狠地瞪著對方，那眼神兒，恨不得將對方壹口吃下去。“妳欠了我師傅的人情，妳答應過要還的。”
　　“我是答應過要還。可也要我能做到啊！”文老呵呵壹笑，“就算按妳所想的，我將他搶出來，可他還是壹個死。又用嗎？妳小子這些年來不停地給他擴展經脈，生生地將他的大限之日往後拖了這許多日子，可是壹發作起來，那也更加無可收就。”
　　舒暢頹然癱坐在椅子上。
　　“妳比妳師傅的醫術也差不了多少了。”文老憐憫地看了壹眼舒暢，“我知道妳這些年來的辛苦毀於壹旦而很傷心，但這本身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李清大帝之所以為成為千古壹帝，千無古人後無來者，便因為他是不可復制的。那個所謂的大帝遺言，恐怕只不過是曹氏追殺李氏子弟的壹個托辭而已。”
　　舒暢默然不語。
　　“放棄吧，妳們該有妳們自己的生活，妳們為了這件事，已經付出了數百年的時間和幾代人的努力，但從來都只是失敗。”文老緩緩地搖了搖頭，“以妳的醫術，如果去過正常人的生活，妳早就名滿天下，走到那裏都會是別人尊敬的對象，即便是帝王之尊，也會對妳們另眼相看，又何必將大好年華磋砣在莫名其妙的傳說當中。”
　　舒暢嘆了壹口氣：“我們就指著這活著呢！當年我們這壹門的醫術，便來自於李清大帝，當年我們的祖師壹直便跟在大帝的身邊，可是當年的很多醫術，都隨著大帝的離去而失傳了，如果我們真能讓那個千年傳言變成現實，那麽，很多東西便會再次重現世間。而且在我們祖師當年留下的東西中，有很多是大帝的隨身物品，那些東西，哪怕是過了千年，現在也無法制造出來。所以我們壹直篤信，這個傳言絕不會是空穴來風，秦風如果不是，但我們壹定會找到下壹個的。”
　　文老搖搖頭，“這是妳們的執念，我也不願多說，不過我欠妳師傅的人情，我壹定會還，只要我還活著，當然，前提是我能做到。”
　　“明白了！”舒暢點點頭，“秦風沒法子救了，救出來也是壹個死字，今天我在這裏還叼擾壹晚上，明天，我會再度踏上征程，去尋找下壹個。”
　　文老搖搖頭，不再多說，又提了壹壺酒出來，“好吧，既然如此，便以酒踐行吧。”
　　酒剛倒滿，壹個菜館裏的大師傅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在文老的耳邊低語了幾句。文老壹愕，苦笑著看著舒暢，“我這壹生，最怕欠人人情，卻又偏生欠了幾個人情，妳這剛剛找上門來，人情債還沒有還，又壹個債主上門了。”
　　“能讓妳文老欠債的，那可不是壹般人物，不知是那路英豪啊？”舒暢驚詫地問道。
　　“不是什麽英豪，壹個小女娃娃。”
　　“小女娃娃？”舒暢張大了嘴巴。
　　“妳不方便見他，回避壹下吧。”文老揮揮手，看起來壹副苦惱的模樣。
　　閔若兮帶著光叔踏進了這個小小的菜館，光叔震驚地看著替他們帶路的那個身上穿著廚師衣服的人，壹雙大眼眨也不眨，雙腳卻似乎釘子壹樣地釘在了地上。
　　“我，我以前見過妳對不對？”他問道。
　　廚師回過頭來，咧嘴壹笑：“霍光，我都這模樣了，妳居然還能認得我？”
　　霍光的嘴巴張成了O形，“妳，妳怎麽在這裏，還，還當起了廚師？”
　　“我覺得現在很好啊！”廚師笑瞇瞇地道。“請吧，文老在等妳們。”
　　閔若兮似乎對這裏很熟悉，徑直進入菜館之內，看到小桌邊坐在哪裏苦著臉的文老，壹言不發地走到他面前，雙膝壹屈，竟然跪了下來。
　　跟在後面踏進門來的霍光再壹次瞪大了眼睛，而廚師卻似乎是見怪不怪地靠在門板之上，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面前詭異的壹幕。
　　文老手裏端著壹杯酒，慢慢地喝著，看著面前的閔若兮，緩緩地道：“小丫頭，妳跪著也沒用，妳的小情人，我救不出來，那是詔獄，就算我能將他從詔獄裏搶出來，到時候外頭的千軍萬馬，也足以將我這把老骨頭埋在哪裏。劫詔獄，那便是造反呢，我可沒這個膽子。”
　　緩緩將杯中的酒喝幹，將杯子放在桌子上，“而且，救出來又有什麽用？這個人已是病如膏肓，左右都是壹個死。不如便讓他死得有價值壹些，至少，會讓妳們閔氏王朝的威信不會受到打擊，還可以保妳哥哥壹條命，以壹個必死無疑的人，來達成這些目標，不錯啦。此人孤兒壹個，赤條要來去無牽掛，也沒有什麽可以掛礙的。”
　　“我知道文老，我來，也不是想讓文老救他出來，我只是想讓文老為他續壹天壹夜命而已。讓他能夠正常壹天便好。”閔若兮昂起了頭，“他的隱患爆發了，但是他在落英縣也爆發過壹次，那壹次，不知是哪位高手以內力束縛住了他的內息，我想這個世上如果有壹個人能做到的話，那文老妳也可以做到。”
　　文老沈默了片刻，“壹天壹夜，倒並不是什麽難事。只是妳要這壹天幹什麽？”
　　閔若兮仰頭看著文老，臉上卻泛起了兩片紅暈，“我要這壹天壹夜，是因為我要嫁給他，哪怕他只有壹天的活頭了，我也是他的新娘。”
　　咣當壹聲，環抱著雙臂的廚師腦袋後仰，重重地撞在門板之上，厚厚的門板當即四分五裂，霍光兩腿壹軟，堂堂的九級高手壹屁股坐在了地上，文老手裏的酒壺瞬間變成了扁的，酒水噴了他壹身，而在他們壹墻之隔的另壹間房內，壹個人也是壹個倒栽蔥跌在了地上，那人，自然便是舒暢。
　　“開什麽玩笑？”文老板起了臉孔，“小丫頭，妳知道我和妳老子的關系吧？妳老子屍骨未寒，我怎麽可能讓妳去做這種事情？這是妳的終身大事，豈能如此兒戲，難不成妳是想剛做新婦便成寡婦嗎？”
　　“是的。”閔若兮肯定地看著文老：“我要做他的新婦，也要做他的寡婦。”
　　“不行！”文老怒喝道，“不要胡鬧了。”
　　“文老，我不是胡鬧！”閔若兮看著對方，緩緩從懷裏掏出壹面牌子，放在文老的面前，“堂堂的文匯章文大宗師，當不會言而無信吧。”
　　捏著這面牌子，文老臉色從紅轉白，再轉紫，又轉紅，瞬息之間，變幻數次，終於慢慢地恢復了正常，感慨地看著閔若兮，“小丫頭，妳，妳當真拿定了主意麽？”
　　“拿定主意了！而且絕不後悔，我不能救他，也不能讓他清清白白的死去，但我能給他應該得到的，我喜歡他，非他不嫁，哪怕他死了。因為這個世上只有壹個他，他死了，就再也沒有了。”閔若兮帶著笑容看著文老。
　　文老長嘆壹聲，手緊處，那壹面牌子在他手裏瞬間便化為粉屑，紛紛落下。“我這壹輩子，當真是欠了妳們閔家的啊，當年妳父親用壹面牌子套了我半輩子，現在他死了，我原本以為可以自由自在的離開了，不想妳這小丫頭又來了，替妳做了這件事，我，我又要欠妳那個死了的老爹壹筆債了，還壹筆債欠壹筆債，我這輩子還還得清嗎？”
　　“這只是我的事，與父皇無關。”閔若兮微笑著又從懷裏掏出壹個小小的包裹，“我還要請文老能在詔獄之外替我守壹天，這壹天，我不想任何人來打擾我們，包括我的哥哥。這裏面的東西，是我送給文老的謝儀。”
　　“這世上還有什麽東西能入我的眼？”文老搖頭道。
　　“您壹定希望看到他，這是父親送給我的，連哥哥也不知道。是有關於千年之前大帝李清的壹些隨身筆記，雖然只是殘篇，但我想，對於您這樣的人，這些東西才是真想要的吧？”閔若兮道。
　　“大帝李清的隨身筆記殘篇？”文老震驚不已，手伸過去，揭開包袱皮，只是掃了壹眼，臉上已是顯出激動之色。“丫頭妳果然是早有準備啊。看來我只能去替妳做了這件事了，既然妳已經想好，只希望妳將來不會後悔。”
　　“兮兒做事，從來都不後悔。”閔若兮站了起來，盈盈壹禮，“文老，那我告辭了，明天，我在詔獄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