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5章 無奈

　　曾琳站了起來：“或者我找寧知文去談壹談！”
　　“談，談什麽？”程務本淡然壹笑：“去告訴寧知文說，不要配合卞無雙的反攻計劃？”
　　眾人壹陣啞然。
　　“這會讓人看笑話的。”程務本站了起來，“寧知文這壹年來為大楚出生入死，得了許多險惡的仗，可以說荊湖有現在的局面，離不開他的功勞。但是我也不會忘了，他到底是誰的人！我可不傻。”
　　寧知文與明國有脫不開的關系，這壹點，屋裏的人都知道，但到底到了什麽程度，卻又沒有人說得清楚。
　　不過這壹年來，寧知文的表現，讓他們所有人都淡忘了這壹層，畢竟壹起流過血流過汗。現在程務本這麽壹說，大家這才醒悟到這壹層。
　　屋裏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江上燕。
　　江上燕頓時惱將起來，騰地站了起來：“看我幹什麽？我是在大明打了許多年仗，統領著壹營兵馬，但我站得直，行得正，不怕任何人嚼舌頭。”
　　“好了好了，江上燕，脾氣這麽大幹什麽，妳是什麽人大家不知道嗎？”程務本瞪了他壹眼，“大家又沒有懷疑妳，說起來，我也還在大明呆了幾年呢？”
　　“就是，管他寧知文是什麽人，我只曉得現在咱們荊湖離不得他，而且他打起仗來也是從來沒要命的。”江上燕怒道。
　　“這壹層我們都知道！”程務本淡淡地道：“可是江上燕，有壹點妳要清楚，當年我們去幫助秦風的時候，可是有目地的。當時我們大楚比秦風的太平軍可強得太多了，那時的秦風，頂多算是壹方割據勢力吧，我們想扶植他，推翻前越，取而代之，從而建立起良好的關系之後，好起到牽制齊國的作用。所以我們的目地並不單純。”
　　江上燕低下了頭。
　　“現在形式倒轉了過來，明強楚弱，那麽明國的目的是什麽呢？”
　　“是不是也想扶助我們對抗齊國，牽制齊國！”江上燕低聲道。
　　“有這個原因。可是江上燕，妳不要忘了，寧知文他本來就是楚國人，就算到了現在，寧知文在泉州的影響力，比朝廷的影響力可要大許多。如果寧知文真正地完全投靠了明國，那是不是可以說，泉州已經有壹大半不算是楚國的領地了？當初我們可是沒有想要前越的土地。”程務本嘆了壹口氣。掃了壹眼眾人。
　　“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啊！不管是秦風，還是曹天成，盯著的都是這天下壹統呢！秦風已經並吞了秦國，下壹步，他的目光難道不會投諸到我們大楚身上？如果再吞了大楚，那他集明，秦，楚三國之力，可就壹點也不怵齊國了。”
　　“我們大楚，豈是他這麽容易就能吞得下去的嗎？”屋中壹名將領不服氣地道。
　　程務本苦澀地壹笑：“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吞得下去，但這壹年多來，大明對我們大楚做的事情，怎麽看都不像是懷著好心的。別看著我們現在手裏都拿著明人的武器，別看這些武器在我們對抗齊國時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幫助我們渡過了最困難的階段，這又何嘗不是明人削弱我們的壹種手段！”
　　屋裏的人大都不解地看著程務本。
　　“其壹，這些武器，都是我們花錢買回來的，可不是明國無償援助我們的。這些武器，花費了我們太多的銀錢，正在壹點壹點的掏空我們大楚的底子。我們的士兵習慣了這種武器，有朝壹日，突然沒有了，那又如何？妳們想過嗎？壹個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突然讓他吃黑饃饃，啃鹹菜，他吃得下去麽？到了那時，我能想到的便是，我們的戰鬥力會急劇下降。”
　　“其二，那些威力最大的武器，比如弩機，比如霹靂火，損壞率未免也太高了壹些，這些武器無比精密，我們大楚搞不懂，仿不了，只能壹次又壹次的向明人購買替換的零件，我讓人計算了壹下，嘿嘿，說出來嚇妳們壹跳，我們購買這些更換零件的費用，是整機的數倍之多。明人還真是會賺錢啊！江上燕，妳在大明呆得最久，這些武器也很熟悉，妳說是不是？在寶清營的時候，這些武器損壞得這麽快嗎？”
　　江上燕搖了搖頭。“我在寶清營的時候，那些武器都耐用得很。我請教過明國來的技師，他們說，江南的氣候和大明不同，所以這些零件壞得快！”
　　“氣候不同？當真是笑話。”程務本哼了壹聲。
　　“還有很多啊，除了軍事，其它的我也不太懂。但明國這樣大張旗鼓的跟我們做生意，給我們貸款，我直覺地就感到不是壹件好事。曾郡守，咱們荊湖，用得居然是明國的紙鈔？妳是親民官，對這應當比我精通，我想，這也算不上什麽好事吧？”
　　曾琳點了點頭：“程帥，豈知我們荊湖啊，現在大楚繁華壹些的城市，基本上用得都是明國的紙紗，咱們自己的制式銅錢，根本就沒有人用了啊！這的確不是什麽好事。這代表著明人可以用本來壹文不值壹張花花綠綠的紙，換去我們實實在在的東西。比如茶葉，比如蠶絲，比如綢緞，還有其它許許多多的東西。現在明楚關系好還沒有什麽，如果有朝壹日明楚交惡，那我們百姓手中握有的明國紙紗在大楚就將壹文不值，但他們在明國卻是實實在在的財富，到了那時候，只怕民心便會倒向明國了。”
　　程務本點了點頭：“妳說得很透徹，就是這個道理。我相信我們大楚也有很多人知道這個道理，明明知道這是在飲鴆止渴，可是卻不得不捏著鼻子喝下去，因為不喝下去，我們就擋不住齊人的進攻。我們的財富，在連續數年的戰爭之中已經徹底失去了，特別是上壹次大戰，讓我們受創太深了。”
　　“程帥，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屋裏的官員聽到程務本的剖析，人人都是臉上變色。
　　“我不知道。”程務本站了起來，“我這壹輩子都浸淫在軍事之上，對於其它的事情，所知實在不多，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些事情！明國現在是全方位的對我們大楚在進行滲透，如果說齊人是擺明車馬，明刀明槍的搶，那明人就是不動聲色的在挖我們的墻角。我能做的，就是將明刀明槍的齊人擋住，而對於明人這種算得上是正大光明的挖，卻是什麽辦法也沒有。所以說，卞無雙的到來，也許會是壹個轉機。他不僅是壹個軍事家，他還是壹個成熟的政治家。如果這壹次我們真能反攻得逞，能拿回東部六郡，將齊人趕出去，那我們便有了與齊人講條件的資本，或者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的處境才會得到改觀吧！我們大楚只能在夾縫之中過日子，小心翼翼的過日子，壹個不小心，就會傾覆。不是亡於齊，就是滅於明。”
　　程務本站了起來：“所以我希望，在座的各位，以國事為重。勿以程某為念。”
　　屋中壹片寂靜。
　　程務本卻是展顏壹笑：“好了好了，大家也不要擺出這副樣子來嘛，馬上就要過年了，年前，周濟雲只怕也沒有精力進攻了，他也需要時間來消化，來重整對我們的策略以及攻勢，所以這個年，我們是可以好好的過的，每個人都高興起來，不要壹副臭臉，不然我們的士兵們還以為又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呢，這不是打擊士氣嘛！都走吧都走吧，我也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看著程務本背靠在椅子上閉上了雙眼，最後面的曾琳與江上燕兩人對視了壹眼，終於還是嘆了壹口氣，也跟著眾人退了出去。
　　屋裏很溫暖，外面卻很寒冷。從屋子裏出來，曾琳忍不住激淩淩地打了壹個寒戰，伸手拉緊了鬥蓬，將自己緊緊地裹進去。院子裏白天掃凈的積雪，這天黑了還沒有好大壹會兒，便又覆蓋上了薄薄的壹層。對於江上燕這種在北方呆了多年的人來說算不得什麽，但對於曾琳來說，這天氣，可真是有些難熬。
　　“這樣的天氣，可真是不太合適用兵呢！”曾琳對身邊的江上燕道。
　　江上燕卻搖了搖頭：“這點雪算得了什麽，河道連冰都沒有結，卞無雙可是在西部呆慣了的人，那裏的天氣，可比我們這裏冷多了。我們南方人覺得不適合用兵的天氣，他們卻根本不在乎。”
　　曾琳壹怔，“妳的意思是說，卞無雙會在這個冬天就發動戰爭？”
　　“或者是在過年之後！”江上燕道：“因為壹月份，是我們這裏最冷的時候。但這個溫度，對他的兩萬精銳，根本就不是壹個事兒。”
　　“這麽說，齊人這壹次肯定會吃虧了？”曾琳眼中閃過壹絲興奮的光芒。
　　“也許吧！”江上燕眼神中有些迷茫。
　　看著江上燕的神情，曾琳嘆了壹口氣：“江將軍，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壹天，程帥不在了，妳還會留在這裏嗎？”
　　邁步急行的江上燕驀地停了下來，身邊的曾琳壹個冷不防，卻是向前又直沖了好幾步，這才停了下來，轉頭看著江上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江上燕有些痛苦的搖著頭。“如果皇上連程帥這樣的人都容不下，我不知道我的堅持有什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