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 將軍的過往

　　說是要好好的談壹談，但真當兩個人坐在了壹起，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壹個已經成了大明的將軍，壹個卻仍在青州割據壹方。
　　壹壺酒很快就喝完了。
　　陸大遠放下了酒杯，酒意有些上頭，看著對面的盧壹定，也是臉色微微泛紅，顯然也是有點酒意了。
　　兩人都是好酒量，這點酒本來不算什麽，不過借酒澆愁愁更愁，反而顯得不勝酒力了。
　　“老盧，知道我是怎麽當兵的嗎？”陸大遠幽幽的問道，眼睛卻沒有看著盧壹定，反而看著窗外，陽光正好，但他卻覺得心中壹片陰霾。
　　盧壹定搖了搖頭。
　　“吃不上飯。”陸大遠笑著道：“我有二個哥哥，還有三個弟妹。”
　　“嗯？”盧壹定有些驚訝地看了壹眼陸大遠，他對陸大遠的早年事情雖然不清楚，但後來兩人都成了將軍，成了同事，自然是有壹定的了解了，他只知道陸大遠有壹個妹妹。
　　“那個時候，家裏可真是窮啊。”陸大遠感慨地道：“養不活，兩個哥哥便去當兵了。然後，死了，壹個死在落英山脈，壹個便死在開平郡。”
　　盧壹定臉色微變，“這，可真是壹件不幸的事情。”
　　“不幸？呵呵！”陸大遠卻笑了起來，“然後我便去了落英山脈。明知道九死壹生，卻還是要去，因為家裏可以少壹個吃飯的人，如果運氣好，在戰場之上搶到了東西，還可以幫幫家裏。”
　　“這倒是，當初我也是如此去當兵的。”盧壹定頓了頓，“大遠，我們兩的家境，可著實都不怎麽好啊！”
　　“不是不怎麽好，而是慘得很。”陸大遠嘆了壹口氣：“我當兵之後不久，兩個弟弟剛剛成年，便也走了與我壹樣的路子，不過他們的運氣就沒有我好了，壹個弟弟在當兵第三年就戰死了，另壹個，也只撐到了第五年，也死了。”
　　盧壹定怔怔地看著陸大遠，心道這家夥可真是比自己當年慘多了。
　　“都是活不下去啊，窮啊，這才不得不去當兵。我的第壹身盔甲搶得是壹個楚人的，被我殺死的那個楚兵，最多二十歲出頭，比我小不少。那時的我，已經是壹個哨官了。可還是沒有壹身盔甲。手裏的刀，也是早前從另壹個楚人那裏搶來的，那是壹個楚人軍官，那家夥身上的盔甲可真是不錯，但被長官搶走了，我只得了壹把刀。”陸大遠呢喃地說著，陷入到了久遠的回憶之前。
　　“有時候我就在想，我們為什麽這麽窮呢？”陸大遠看著盧壹定。“過去窮，現在也窮，這是為了什麽呢？”
　　“我們大秦地處西部，土壤貧脊，出產極薄。”盧壹定道。
　　“我當初也是這麽想的。所以那時候我非常的不貧，為什麽楚人，齊人他們可以擁有肥沃的土地，就連越人也比我們強？如果我們拿到了他們的土地，我們就能比他們過得更好。”陸大遠給自己倒了壹杯酒，壹口喝幹了：“所以我每壹次作戰都極其勇敢，壹是仇恨的支撐，而是想我的後代以後再也不用在戰場之上像我壹樣拼命了。”
　　“我們都是這麽想的。”盧壹定苦笑，主動提起酒壺，給二人再次倒滿。
　　“我從壹個小兵，壹步壹步的做到了將軍。打了幾十年啊，什麽都沒有改變。”陸大遠呵呵的慘笑起來：“我們大秦還是那樣窮。哦，對了，我自己壹家倒的確是改變了，我的爹娘住上了大房子，他們享福了，我的孩子壹進入軍營，就是從校尉幹起，不用再當小兵了，他有堅固的盔甲，鋒利的鋼刀，但我們的士兵呢，壹定，看到他們，我就想起早年的我們，幾十年過去了，為什麽壹切都沒有改變？我們作戰不勇敢嗎？當然不是，每壹個秦人都在拼命。”
　　盧壹定默然不語。
　　“我們為什麽還是這麽窮？幾十年了，從來都沒有改變過！”陸大遠逼視著盧壹定。
　　盧壹定微微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陸大遠說這些的意思。
　　“以前我沒有搞懂，但兩年前，我當了俘虜，來到了明國，我反而搞懂了。”陸大遠笑了起來，“我當了俘虜，明國皇帝沒有為難我，反而給予了我最大的自由，我可以任意去明國的隨便那個地方，我真得去了。我真的是想看看，秦風憑什麽打敗了越國，憑什麽在短短的數年之內建立起了如此強大的壹支軍隊？”
　　“妳看到了？”盧壹定問道。
　　“我看到了。”陸大遠定定地看著盧壹定：“我看到了壹個不壹樣的皇帝，壹群不壹樣的官員，與我們完全不同的治政方式，壹定，妳知道大明欠錢最多的是誰嗎？”
　　“這個我怎麽知道？”
　　“是他們的皇帝。”陸大遠呵呵笑著：“妳想不到吧？他擁有壹個國家，擁有百萬千萬的子民，但他毫無疑問，是大明最窮的那壹個。因為他實在是欠了太多的錢了。但與之相反的是，他的百姓們卻很富裕，而且非常樂意給他們的皇帝借錢。”
　　盧壹定滿眼都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不但是他們的皇帝欠錢，好像他們的每個地方政府都欠錢。”陸大遠笑道：“我也不敢相信，但這是事實，他們欠下的錢是幹什麽的呢？修路，修水利，補貼墾荒等等，每壹項，都是在為百姓謀福利，為百姓創造好處。”
　　“老百姓非常樂意借錢給他們的朝廷？”
　　“有些不可思議吧？我們大秦，沒錢了的時候，想到的是加賦，加稅，但明人朝廷想到的是借錢，給利息，而且信譽極好，說是壹年還錢，就是壹年還錢，如果還不上，他們就發行新的債卷，收到銀子之後，先還舊的。”
　　“債卷？”
　　“是的，這個東西，我也是來大明之後才知道，是他們的太平銀行印制的，朝廷借錢，付利息的，比他們的銀行的利息要低不少，但他們的老百姓，卻非常樂意去購買這種債卷。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秦風領導的這個朝廷非常得民心。”盧壹定嘴巴有些發苦。
　　“是的。”陸大遠嘆了壹口氣：“在大明的這兩年，有壹年的時間，都是在看，在想，在摸索。今年，我終於下了決心，正式向大明的皇帝效忠。不為別的，就為這是壹個真正想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的皇帝。我是窮小子，苦出身，我知道最底層的百姓們都在想些什麽。為什麽秦國的百姓現在都在往明國逃，為什麽他們寧願被賣到明國來？只是因為在明國，他們能過上好日子啊，老百姓們求什麽？不就是能吃飽，能穿暖嗎？”
　　盧壹定默默的端起酒杯，慢慢地喝完，看著陸大遠：“妳跟我說這些，是想要勸我也投降大明嗎？”
　　陸大遠壹笑：“我只是說我看到的，想到的，至於妳作何決擇，那是妳的事情，我們兩個還是不壹樣的，我當初是走投無路，而妳現在卻是雄踞壹方，連秦國皇帝都不得不忍讓妳。不過，作為老朋友，我希望妳能做出正確的選擇，青州現在的情形如何，妳比我更清楚。”
　　“大遠，妳老實告訴我，明國突然向開平郡大量調兵，是不是準備展開對青州郡的攻擊？當然，以妳現在的身份，妳可以不回答我。”盧壹定問道。
　　“也是，也不是！”陸大遠道：“這沒有什麽可瞞的。”
　　盧壹定皺起了眉頭：“什麽叫也是也不是？國家大事，唯祭與戎，這等軍國大事，豈能如同兒戲壹般？”
　　“如果青州郡仍然是妳盧壹定當家作主，那戰爭自然就不會爆發，大明皇帝認為妳是壹個可以爭取的，他更傾向於和平解決。但如果青州郡變成了鄧姝當家，那只怕戰爭就會變成現實了，因為很清楚，如果是鄧姝，這壹場仗，即便明國不想打，鄧姝也會要打的。”
　　盧壹定吸了壹口涼氣：“明國果然早就知道了鄧姝的事情。”
　　“鄧姝去找過妳了吧？”陸大遠問道。
　　“昨天剛走！”盧壹定也毫不隱瞞，“妳也知道，我是王爺壹手提拔起來的，王爺對我恩深義重，不管我作出什麽樣的決定，對於大小姐，我都是非常尊重的。”
　　陸大遠笑了笑：“我也是王爺壹手提拔起來的。同樣的，我也感謝王爺，但是壹定，妳要明白，我們之所以有今天，不單單是因為王爺的提拔，還因為我們足夠優秀。如果不是我們在壹次次的戰爭之中活下來了，並且立下了功勛，王爺看得見我們嗎？就像我的兩個哥哥和兩個弟弟，他們都死了，和他們壹樣死了的秦人子弟，這些年來，壹共有多少？”
　　看著盧壹定不說話，陸大遠又道：“而且王爺大力提拔我們，難道就沒有私心嗎？我們兩個都是苦處身，窮哈哈，沒後臺，除了依附鄧氏之外，我們還能有什麽其它的選擇嗎？說白了，也就是我們更好控制而已。”
　　“別說了！”盧壹定臉色微沈。
　　“妳都明白的。我們對王爺可以感激，但卻不能因此而將我們所有的弟兄，都拖上必死之路。”陸大遠道：“今天晚上，妳還會知道壹些事情的。不過不是我來告訴妳了，兄弟，話說到這裏，酒也喝到這裏吧，妳先歇著，晚上，會有人見妳。”
　　“不是陳誌華，那是誰？”
　　“到時候妳自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