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江濤的謀劃

　　江濤擡頭看了看陰沈沈的天空，似乎又要下雪了，風像刀子似的壹下壹下的削著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他的雙手已經長滿了凍瘡，腫得跟個饅頭似的，不少地方已經破了。他用力地裹緊了外面的披風，有些步履艱難地向著前面的壹個軍帳走去。
　　他是壹個不懂武功的文弱書生，這兩年卻以東部邊軍實職副將的身份統率著五萬東部邊軍，這在整個天下諸國之中，也算是獨壹份了。清醒的頭腦，精妙的戰略布局，清醒的戰術思路，讓他在東部邊軍之中嶄露頭角，為程務本所看重，壹路提拔，當然也因此打上了鮮明的程系的烙印。
　　程務本去職，他自然也在被清洗的行列之中，跟著程帥去大明過了兩年，雖然遠離了權力中心，但卻讓他看到了更多的東西，也學到了更多的東西，他甚至壹度還很感謝這兩年的大明之行，讓他的思路更為之開闊了許多。
　　大明的那位開國皇帝，的確是壹個不世的人傑。
　　後來回到東部邊軍，手中更是掌握了實權，但日子卻過得無比艱難。東部邊軍的主帥羅良毫不掩飾的對他刁難，打壓，讓他的日子過得狼狽無比。但他終究還是在東部邊軍之中重新站穩了腳跟，將這五萬人牢牢地掌握在了手中，並且主帥羅良在昆淩關主戰線上出師不利的時候，他多次出擊，屢有斬獲，勉力穩住了戰線不被齊人壓迫太過。
　　這壹次的戰事，他是堅決反對的，在大明兩年，他不像程務本那樣還在盡心竭力的扶助秦風崛起，他在處理完自己的事務之後，更多的時間是在觀察，觀察秦風，觀察明國的官員，觀察他們的做事方法，研究他們的政策。
　　他對於秦風的了解，比程務本要更深刻許多。
　　他壹直認為這就是壹個陷阱。但可惜的是，他即便身為東部邊軍的副將，但卻不足以影響到閔若英的判斷。特別是明軍在對齊戰事之中連戰連捷，將齊人打得節節倒退，楚國太多人認為齊國外強中幹的時候，他也沒有改變自己的判斷。
　　最後，連他的恩師程務本也認可了楚國對齊戰役。
　　現在，壹切都大白於天下了，明國夥同齊國壹齊挖了壹個大坑，引逗著大楚跳了進去。齊國用三個郡的土地，換來了有可能全殲大楚主力的可能。
　　他的步子略微停了停，看著腳下沒過腳踝的積雪，重重地嘆了壹口氣。不是可能，而是已經發生了。大楚十余萬大軍，被圍困在潞州陳縣附近不足百裏方圓的區域之內，後援斷絕，糧道被斷，全軍覆滅只是時間問題了。
　　而更為悲劇的是，他們的皇帝也在哪裏。這讓江濤更加悲觀。閔若英算不上壹個英明的皇帝，但也不能說他是壹個昏君，只是他的誌向和他的才能不匹配而已，但只要他能活著回國，至少楚國還能保持平靜，還有垂死掙紮的余力，如果他不能回來，年幼的皇子不過十余歲，楚國該怎麽辦？
　　戰事糜爛至此，已經救無可救了，現在需要考慮以後的事情了。這壹戰會讓楚國失去爭霸天下的力量，但卻還不足以讓楚國就此亡國，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保證為楚國留下更多的健兒，今日多保存壹份力量，日後楚國就多壹分重新崛起的希望。
　　數十年前，先皇閔威面臨的危局不比現在更好，但幾十年的臥薪嘗膽，楚國最終成為了齊國的心腹之患，現在，大楚要將這個過程重新再做壹次。
　　雖然現在大楚沒有了楊壹和，但亂世自來出英豪，江濤相信，多年養士的大楚，必然會在這個危局之中湧現出壹個又壹個的人傑。
　　他停了大帳之前，伸出了紅腫的右手，撩開了帳簾，跨了進去。
　　“大帥！”他叫道。
　　程務本壹直在盯著面前的地圖看著，壹個多月的時間，這位本來精神矍鑠的老帥，蒼老了許多，臉上的老人斑特別的明顯，腫大的眼袋，憔悴的神色，使得他看起來比本來的年紀要大上許多。
　　“江濤，妳回來了？前面還是無法打開局面嗎？”程務本從大案之後走了出來，坐在了火盆跟前，示意江濤坐下，又拿起火鉗，將火撥得更旺了壹些。
　　伸出紅腫的雙手在火盆之上烤著，壹陣陣的麻癢從手上直鉆到心裏，江濤忍不住雙手互撓起來，結果那些通亮的地方沒幾下便被撓破，有膿水從哪裏流將出來。
　　“周濟雲亦是齊國明將，曹雲麾下，左郭右周，我竭盡全力，也沒有找出對方的破綻，使出了渾身解數，亦無奈他何。”江濤苦笑：“我有千般計，他卻有壹定規。現在這個態勢，我也沒有引他上勾的大勢。”
　　程務本點了點頭：“我們該走了。”他的聲音很低沈，“這些天，我壹直在研究這場戰事，看看我們還有沒有扳回來的機會，可是越看越驚，江濤，我現在甚至在想，應當有壹支齊軍正在奔襲昆淩關。”
　　“就算沒有壹支齊軍奔襲昆淩關，此戰過後，我們也守不住昆淩關了，昆淩關從來不以險峻取勝，東部六郡與昆淩關是壹個整體，我們沒有足夠的兵力再來打造壹條固若金湯的防線了，昆淩關的丟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江濤點頭道。
　　“這壹戰已經沒有挽回的余地了，我準備撤軍。”程務本道。“不管怎麽樣，我也要為大楚保存壹支力量。”
　　“程帥，您準備撤軍的決定，屬下自然是贊同的，但有壹件事，您不得不想壹想。”江濤道：“如果陛下此戰戰死倒也罷了，如果他突圍出來，活著回到上京，您決定撤軍而不是攻向潞州解圍，只怕會讓陛下心生憤怒。”
　　“向潞州進攻？”程務本苦笑：“先不說我們能不能突破周濟雲，就算我們打敗了周濟雲，趕到潞州，與送死又有何異？只怕齊人正盼望著我們這樣幹吧？我已經下定決心撤軍，不管以後皇上會怎麽對我，程某都是問心無愧。”
　　江濤沈默片刻：“可是周濟雲又豈會看著我們安然退走，陣前退兵，壹向是兵家大忌，退，便會讓本來不高的士氣再次跌落，齊軍如再迫來，我只怕退變成潰啊！”
　　“妳有什麽想法？”程務本看著江濤，問道：“妳既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當已經有了壹個萬全的方法。”
　　江濤擡起頭，看著程務本：“大帥，從前線回來的路上，我壹直就在想，怎樣擺脫周濟雲，安全的將主力帶回楚國去。現在的確有了壹個方案，請程帥參考。”
　　“妳說說看！”
　　“我們軍中，除去主力之外，還有近兩萬民夫青壯，我們必須將他們武裝起來，然後再配上壹定的主力部隊，向周濟雲部猛攻，造成我們想要打破他的防線前往潞州援救皇帝的假象。”江濤道。
　　程務本微微壹震，“如果真是這樣，那些青壯民夫，只怕活下來的機會不大。”
　　“大帥，難道我們潰敗了，他們就有活下來的機會嗎？”江濤冷笑道：“另外，請大帥將壹萬騎兵全部交給我。”
　　“妳準備做什麽？”程務本訝然問道。
　　“在猛攻周濟雲的同時，我將率領這壹萬騎兵走夏縣，過大河，我已經派了探子去了哪邊，哪裏周濟雲的防守薄弱，而且大河已經結冰，足夠讓騎兵安全過河。”
　　“妳是想繞到周濟雲身後？”
　　江濤搖頭：“那沒有用的，周濟雲不可能給我這個機會，我帶著這支騎兵不是去襲擊周濟雲，而是會壹直向東，殺向齊國的腹心地區。”
　　程務本聽了江濤這話，壹下子站了起來。
　　“程帥稍安勿燥。”江濤仰頭笑道：“這壹萬騎兵，當然是回不來了，我帶著他們，會壹直向前殺，直到死幹凈為止。周濟雲是不會放任我們這樣沖向齊國的腹心的。他壹定會分兵來追擊我們。這個時候，您再大搖大擺的撤退，他兵力不足，如果膽敢追擊您的話，您便有大把的機會反咬他壹口。只要達成了這個目標，您便能安然地撤回楚國，昆淩關守不住了，東部六郡也很難保住，但只要退到荊湖，便能重新站穩腳跟，只少也為大楚守住半壁江山。大帥，舍了壹萬騎兵，保住另外四萬主力，這筆生意，當然做得。而且我帶著這壹萬騎兵，壹定會殺個夠本才死的。”
　　程務本緩緩坐下：“妳不通武功，如何率隊突襲，我們兩個換壹換！”
　　江濤失笑道：“程帥，如果有可能，我當然想與您換壹換，可是我活著回去有什麽用啊？也只有您回到了大楚，才能利用您的影響力來力挽狂瀾，改弦更張，才能壓制住朝中的其它勢力，我回去了，只怕會被那些人生吞活剝了呢！”
　　“妳連壹點武功也不會？”程務本的眼眶壹下子紅了起來。
　　“程帥，我會不會武功有什麽關系呢？又能多殺幾人？真到了我掄刀子的時候，恐怕我身邊也沒有壹個人了。”江濤笑著用力地撓著手上的凍瘡，“再說了，我的馬技還是很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