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1章 窺破

　　相州郡城之內，楊闖合上最後壹份卷宗，長長地伸了壹個懶腰，準備下班回家了。在津州被宿遷放了壹馬之後，他單人獨騎壹路狂奔，狼狽無比的回到了上京城。
　　宮城之中，楊闖上演了壹出典型的義烈忠臣的戲碼，宿遷叛變，他被挾持，然後是壹次又壹次地不懈的爭鬥，最終找到了壹個機會，逃出了生天，但全家老小，卻盡數被老羞成怒地宿遷給殺了個壹幹二凈。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請皇帝陛下壹定要給他壹個機會讓他能去報仇雪恨。
　　在現在大楚上下，紛紛掀起叛變投敵的高潮之下，有這樣壹位忠心義膽的大臣做出這樣的舉動，自然讓閔若英大為歡喜，這是在給奄奄壹息的大楚肌體註入壹針強心劑啊。
　　重賞自然是免不了的，對於楊闖想去抗擊大明的第壹線戰鬥，特別是想去與宿遷拼個妳死我活的想法，自然也是要支持的。
　　於是壹個相州宣慰使的頭銜便落到了楊闖的頭上。
　　現在的相州，自然是孫承龍的壹言堂，楊闖到了相州地頭上之後，老老實實，十分聽話，不爭權，不亂言，孫承龍交辦的事情，他兢兢業業地將事情辦得極是漂亮，壹來二去，倒是贏得了孫承龍的信任，這個家夥雖然沒有什麽別的能力，但亦步亦趨，蕭規曹隨倒是做得極是到位。起初還擔心這位皇帝親封的宣慰使，大楚新鮮出爐的英雄會成為自己的壹個摯肘，現在看起來倒還是壹個不錯的助力，畢竟楊闖這個後族的身份，在某些方面還是很有些用處的。
　　兩人相處融洽，在孫承龍去象山要塞之前，便將整個相州郡城的後勤調配工作全部交給了楊闖來辦。畢竟是當過壹群之守的人，籌措後勤物資，錢餉，並將他們在合適的時間之內調集到合適的地方去，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楊闖在相州過得極其低調，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是大麻煩纏身，自己的壹家老小可不是被宿遷殺了而是被人牢牢地握在手中，而自己逃出來的過程自然也談不上英勇。這壹個事實讓閔若英知道了，只怕自己會死得很慘。
　　這壹次回來，上京城裏的情形讓他悚然。這使得他慶幸自己回來了，否則自己這壹大家族只怕真會給閔若英殺得幹幹凈凈的，這位皇帝現在已經殺紅了眼了。
　　現在的他，恨不得自己變成壹個隱形人，閔若英不會關註到自己，而明人，最好是忘了自己。讓自己在這個小夾縫裏小意地過上幾天平安日子。
　　到了相州城裏，當然也就沒有了驕奢淫逸的溫床，這裏與上京城壹樣，實行著嚴格的供給制，酒樓，當然是沒了，廚子小二老板幾乎毫無二致地都成了當兵的。青樓，當然也沒了，那些平日裏嬌嗲的女人們現在要麽在縫制軍服，要麽便在制作軍糧，不幹，那就沒得吃。孫承龍在時，以身作則，嚴格地遵守著所有的壹切規紀，現在他雖然走了，但楊闖也不敢恣意妄為，再者現在的他，也根本就沒有尋歡作樂的心思。
　　跟著他從津州壹起跑出來的管家，便是他在相州唯壹的壹個仆人了。小小的壹個院子就在府衙的旁邊，走出府衙的後門，沿著街道向前走出不到壹百步，便是他現在安居的地方。
　　管家打開房門的時候臉色僵硬，越過管家的肩膀看向在大堂之中高踞而坐的壹個人時，楊闖便嘆了壹口氣。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是禍躲不過，明人終究還是派人來了，只是不知道又想要自己幹什麽？
　　“在下霍光。”看到楊闖進門，霍光笑吟吟地站了起來抱拳行了壹個禮，對於宿遷的這壹神來之筆，霍光忍不住要大大的喝壹聲彩，如此不經意地安插下來的棋子，有時候才能發揮巨大的作用。
　　“霍大師！”楊闖吃了壹驚，霍光大名鼎鼎，不僅是這天下有數的武道宗師之壹，更是曾經當過大明的兵部尚書，地位，名聲，可都不是他這個混吃等死的前津州郡守能比的。“您，您怎麽親自來了？要，要我幹什麽？”
　　霍光看著楊闖因為緊張而有些變形的臉孔，輕笑起來，拍了拍楊闖的肩膀，道：“放心吧，不會讓妳去殺人放火，我來找妳，只是想看看楚軍在這幾個月的所有的後勤物資以及兵員的調動。這，對於妳這位留守的宣慰使來說，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對於楊闖來說，這當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不過這位郡守雖然貪生怕死，但卻偏偏還對楚國有著那麽壹點點忠心，霍光提出要看相州的這些資料，自然就等於將相州的所有軍事計劃完全暴露在了他的面前。這意味著什麽，楊闖豈能不清楚？
　　看著楊闖掙紮的眼神，霍光微微壹笑道：“楊郡守，我的這個要求可真是很低了，相州當家作主的是孫承龍，現在雙方大軍已經正式開始接戰了，這些東西，差不多都快要過時了，如果妳連這個要求都不能滿足我的話，那可就讓人很不快活了。”
　　楊闖咽了壹口唾沫，艱難地點了點頭：“沒問題，自然是沒問題的。”
　　帶著霍光回到了府衙自己的公房之中，將近幾個月來所有的重要的軍情往事，物資調動等資料壹壹地放到了霍光的面前之後，楊闖便郁悶地選擇了壹個角落，坐下來看著墻壁發呆了。
　　霍光快速地翻閱著手頭的資料，他潛入到相州城中已經有壹段時間了，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讓他覺得萬分詫異，孫承龍的很多布置看起來毫無道理。
　　孫承龍是大將，是宿將，絕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這些看起來的毫無道理，裏頭肯定蘊含著極大的秘密。霍光猜不出來，但他卻有著自己的辦法，來找楊闖，從楚軍所有的後勤資料之中找到端倪。
　　不管做什麽事情，都是需要人來做的，只要是人在做，那吃的，用的，住的，那壹樣都繞不過這壹塊去，這個秘密愈大，動用的人手愈多，那麽便越容易找出破綻來。
　　壹個大州，十數萬軍隊，哪怕就是幾兩個月的資料，也在霍光面前堆得如同小山壹般，如果不是幹過兩年的兵部尚書，這些東西，便足以讓霍光頭昏目眩。
　　枯坐壹邊的楊闖已經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這就是壹個很典型的沒心沒肺的家夥，不管有什麽天大的事情，他也只會在事件發生的那壹瞬間擔憂壹會兒，害怕壹會兒，然後便聽之任之，將所有的壹切都交給命運來擺布了。就像現在壹樣，霍光在哪裏嘩嘩地翻閱著各種絕密資料，這位泄密者只是在最初心塞了壹陣子，然後便睡著了。
　　砰的壹聲桌子敲擊的聲音把楊闖從睡夢之中驚醒，他壹躍而起，看到霍光已經離開了書桌，手裏舉著燭火，正在墻上壹副巨大的相州地圖之上盯著，粗壯的手指在地圖之上壹點壹點的移動。
　　“霍大師！”他迷迷糊糊地道。
　　“現在，我需要壹百匹馬。”霍光壹把揪住他，“西城外有妳們的馬廊，如果妳不想我殺過去搶的話，就老老實實的寫條子，給我調壹百匹馬出來。”
　　“您要這麽多戰馬幹什麽？這麽多馬失蹤了，可不是開玩笑的，這會要人命的。”楊闖哭喪著臉道。
　　“我拿不到馬，現在馬上就會出人命。”霍光冷冷地道。“妳不是宣慰使嗎，馬上出壹道公文，有壹隊騎兵會奉妳的命令前往前線公幹。”
　　看到霍光的神色鐵青，臉色也有些猙獰的模樣，楊闖不敢再爭，而是走到了公案之前，提起筆來，寫了壹份命令，拿出大印，蓋好，又從懷裏掏出壹枚小印，哈哈氣蓋上。
　　“拿著這個，去西城外提馬，只是霍大師，不管妳們做什麽事情，壹定要做得幹幹凈凈，萬萬不可連累得我啊！”
　　“放心吧！妳還有大用處呢，怎麽會連累妳呢！”霍光拿著手令，閃身就已經不見了蹤影。留下楊闖呆在當地，細細地咀嚼著霍光的這句話，好半晌才明白過來，壹屁股坐地上。
　　“這日子，沒法過了！”他猛捶著腦袋道。
　　霍光從那些往來公文以及輜重調動之中，嗅到了極大的危機，而且這個危機很明顯就是針對著宿遷，江上燕而去的，算算時間，霍光非常擔心地發現，某些事情只怕已經發生了或者正在發生中，想要阻止他們的發生已經基本沒有了可能，現在他唯壹能做的，就是集結自己能夠集結起來的力量，看看能不能過去幫上壹點忙。
　　憑著楊闖開具的公文，霍光在召集了自己潛伏在相州城內的手下之後，輕而易舉地從西城外馬場提起了上百匹戰馬，壹行人立即快馬加鞭地奔向高梁河壹帶。
　　就在霍光快馬加鞭奔向戰場的時候，高梁河上，聲勢浩大的滔滔河水夾帶著無數的巨木咆哮著壹路沖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