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2章 大帥最後的日子（壹）

　　卞無雙縱馬入城的時候，剛好看到內城城樓頂上，那面飄揚的齊國龍旗被壹名士兵拔起來隨手扔到城下，取而代之的是壹面楚國火鳳旗，而宿遷至勒馬立於火鳳旗之下，卞無雙哈哈壹笑，縱馬入城，沿著斜道直趨內城，與宿遷並馬而立。
　　兩人看向東方，以他們這個高度，還能看到遠處正愈去愈遠的逃跑的齊國兵馬。
　　“跑了多少人？”卞無雙問道。
　　“周濟雲和他最精銳的衛隊，三千余人。”宿遷道，“為什麽放他們走？”
　　“當然是在下壹盤大棋！”卞無雙微笑道。
　　“放這家夥走了，以後會給我們添很多的麻煩的，這個人可不是隨意就能對付的麻瓜，這壹次咱們僥幸得手，是他輕敵了。有了這壹次教訓，以後再想輕易勝他，沒那麽容易了！”宿遷有些不快地道：“我不知道妳想要下什麽大棋，但總感覺不是太好。”
　　卞無雙大笑：“宿將軍，妳是壹個直腸子的武將，嗯，有些事情，妳可能不太容易理解。謀國，可不能局限於壹城壹地，壹時得失呢！總之，放他離開，對我們以後而言，利大於敝。”
　　“還謀國？”宿遷哧笑了壹聲：“卞大帥，我不覺得我們大楚現在還有能力謀別人，托妳的福，如果真能奪回東部六郡，我們倒是能喘口氣兒了。不過也許最好能做到的就是守成這份基業，不被別人謀了去就不錯了。”
　　“希望總還是要用的嘛，妳說是不是？萬壹實現了呢！”卞無雙笑瞇瞇地盯著宿遷。“妳想想大明，當初秦風有啥啦？幾百個殘兵敗將，占山為王的家夥，現在呢？稱孤道寡。咱們現在，總比他那個時候要好吧！他能做到的事情，說不定我們也能做到哦！”
　　宿遷眼瞳微縮，轉頭看著卞無雙，嘴角微微上翹：“可惜妳不是他，秦風只有壹個。卞帥，妳已經被秦風從秦國給嚇到楚國來了，哪來的信心想著去做與他壹樣的事情？”
　　卞無雙老臉壹紅，有些尷尬：“宿將軍，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是真不可能發生的。就比方說妳我，壹年之前，咱們還在落英山脈裏打生打死吧？都咬著牙瞪著眼兒恨不得將對方壹口活吞了，可現在呢，妳能想到咱們並肩作戰，甚至於並農在這裏賞景嗎？”
　　“的確想不到！”宿遷哼了壹聲，策轉馬頭，在馬股之上狠狠地抽了壹鞭，馬兒悲嘶壹聲，四蹄邁開，在城墻之上快速奔跑著離去。
　　看著離去的突遷，卞無雙的眼睛不由得瞇得更細了壹些。
　　“卞帥！”楊青這個時候恰好上得城來，看看走遠的宿遷，再看看臉色有些不豫的卞無雙，他輕聲道：“與宿將軍談得不好？”
　　“宿將軍對我仍然還是有看法啊！”卞無雙有些無奈地道：“大概是我們在落英山脈裏對敵的時間來長了吧？”
　　“那倒不是！”楊青搖了搖頭：“秦楚之戰，那是國戰，沒有什麽私人恩怨，現在卞帥也是我們楚國將軍，宿將軍不是為了這個。”
　　“那他是什麽意思？”卞無雙問道。
　　楊青猶豫了壹下，才道：“宿將軍從軍很早，雖然壹參軍就在西部邊城那邊，但那也是我大楚的軍隊啊！”
　　“明白了！”卞無雙點了點頭，“他很崇拜程務本吧？”
　　楊青點了點頭：“不錯，那時候楚國的軍人，很少有人不崇拜程務本的，卞帥，說句妳不生氣的話，當初秦國在我們大楚眼中，是疥癬之疾，齊國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而程帥，鎮守東部邊境二十余年，未讓齊人越雷池壹步。”
　　“有什麽可生氣的。”卞無雙淡淡壹笑：“那個時候，齊國老子天下第壹，楚國排名第二，秦國實力，的確遠不如妳們楚國。我只是很奇怪，宿遷既然很佩服程務本，為什麽又要與我合作，他應該明白與我合作大勝之後代表著什麽？”
　　楊青臉上露出壹些奇怪的神色，半晌才道：“沒什麽可奇怪的，在我們大楚，但凡有遠見的人，都知道必須要選擇了，在皇帝與程務本之間，必須要選擇壹個。否則大楚這樣下去，不等敵人來，自己就先崩潰了。以前是沒得選，現在卞帥既然表現出來了自己的能力，那麽有了選擇，所以宿將軍即便再不滿，也只能做出選擇了。”
　　“原來是這樣！”卞無雙明悟地點了點頭。“那楊將軍妳呢，也是與宿將軍壹樣嗎？”
　　聽到卞無雙如此問，楊青不由壹怔，半晌才道：“我與宿將軍是不壹樣的，我不需要選。”
　　“明白了！”卞無雙道。
　　緩緩策馬走向城下的卞無雙在走了壹段之後，突然回過頭來問道：“楊統領，那妳佩服程務本嗎？”
　　楊青又楞了半晌，卻沒有直接回答卞無雙：“卞帥，我參軍也很早。”
　　卞無雙大笑，揚鞭打馬疾馳而去：“等全殲了荊湖壹帶的齊軍，我就去荊湖為程帥踐行。”
　　看著卞無雙的奔背，楊青微不可聞地嘆了壹口氣。
　　宿遷不得不選，他是不需要選，那麽此時在荊湖郡城之中，那些將領們又會如何選呢？肯定不會是壹帆風順的。到了卞無雙去荊湖郡城的時候，只怕還有壹番偌大的風波，大楚能不能扛過這壹劫，就看這壹次的交接是不是順利了，如果不順利，哪怕是眼前的這壹場大勝，也不足以扭轉這壹場悲劇。
　　“來人！”他低聲沈喝道。
　　女墻之後，立即便有數人站了出來。
　　“通知我們所有的人，全數撤離萬州郡城。”楊青沈聲道。
　　“啊，統領，接下來不是還要與荊湖那邊壹齊合圍荊湖壹帶的齊軍嗎？”壹名內衛將領有些震驚地擡起頭來。
　　“我們是內衛，不是野戰軍，該我們做的我們已經做了，接下來就是野戰軍隊的事情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楊青道。
　　“是，統領，那我們下壹步去哪裏？”
　　“回荊湖郡城吧！”楊青道。
　　“遵命！”
　　午後，萬州城中，卞無雙召集中將議事，當聽到楊青已經率領內衛離開了萬州城的時候，卞無雙微微地怔了怔，就不再以為意，倒是宿遷，臉色很是不好。
　　荊湖郡城，萬州城大捷的消息已經傳了回來。但在大帥府中，聚集在這裏的人，卻沒有壹個人感到特別的歡欣鼓舞。
　　這種感覺極其奇怪。自從建立了荊湖防線之後，從最開始的壹味被動挨打，到慢慢地形成了僵局，所有的將領們從來沒有想到過，反攻的這壹天，會這麽快便到來。卞無雙偷襲萬州城大捷，便意味著楚軍已經將荊湖壹帶的數萬齊軍包圍了，在他們失去了水師之後，又遭受到了這樣的兩面夾攻，覆滅只是時間上的事情了。
　　收復萬州城就在眼前了。萬州城壹收回來，荊湖就將不再是戰鬥的第壹線，而是在前方有了壹個緩沖的區域。
　　這是壹件大喜事，但這裏卻情緒復雜，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此時自己的感覺。
　　卞無雙大勝，萬州城的收復，便意味著，程帥要走了。
　　離開了荊湖前線的程帥，便不再是程帥了，性命之憂，便在旦夕之間。
　　程務本坐在大案之後，上身挺得筆直，看看左右兩邊的文武大臣們臉上的情情，眉毛壹豎，雙手壹拍，“這都是怎麽啦？啊哈哈哈，大勝吶，奪回了萬州城，便是我們反攻的開始。周濟雲所部被我們吃掉了這幾萬人馬，在東部六郡便捉襟見肘，顧得了胳膊顧不了腚，而齊國國內形式微妙，周部很難在短時間內得到援兵，這正是我們收復東部六郡的好時間。有了東部六郡，大楚便重新有了屏障，終於有了喘息的時間了。這是大好事，大好事啊！來，讓我們壹齊為卞大帥賀！”
　　程務本用力的鼓起掌來，但大堂之中，卻是應者廖廖。
　　“怎麽啦？我還沒有走呢，說話就沒人聽了嗎？”程務本兩道白眉慢慢地豎了起來。
　　大堂裏終於響起了有氣無力的掌聲。
　　“用力點！”程務本怒捶桌面。
　　這壹次，掌聲終於熱烈了起來。
　　掌聲之中，轟隆壹聲，江上燕猛地推開了椅子，挺身而起，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江上燕！”程務本怒喝道：“給我滾回來。”
　　“大帥，我胸悶，想出去透透氣！”江上燕轉過身來，大聲道。
　　“本帥馬上就要布置軍務，妳身為荊湖騎兵將軍，哪也不能去，坐下！”程務本吼道。
　　江上燕瞪著程務本，程務本也怒視著他，半晌，江上燕終於走回到了椅子前，重新坐了下來，不過眼眶卻是已經紅了。
　　“曾大人。”程務本臉上怒容斂去，笑容可掬地看著自己左首邊上的文官：“這個好消息，應當馬上讓荊湖郡所有的百姓都知曉，獨樂樂可不如眾樂樂啊！”
　　曾琳點了點頭：“大帥放心，會議之後，我便會馬上貼出布告全城張貼，派出快馬知會全郡。”
　　“好！”程務本大笑道：“萬州城既然已經落入我大楚之手，接下來，我們自然便是要全力發動反攻了，與卞大帥前後夾擊，全殲這股齊軍。現在，我命令！”
　　嘩啦壹聲，屋子裏的官員們，不論文武，齊唰唰地全都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