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活死人

　　立樹為樁，壘土為墻，不到壹天功夫，馬猴便在密林深處，搭起了壹間簡單的房子，這些活兒於他而言，都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事情。在敢死營中，這些活計，都是必備技能，雖然說房子談不上美觀，更說不上結實，但好歹也能擋風遮雨。
　　屋子裏的木榻之上，躺著秦風。與數天前相比，他還是那副模樣，但舒暢明明白白地告訴馬猴，他的秦大哥還沒有死。
　　馬猴相信舒暢的判斷，在馬猴的心中，舒大夫既然說秦大哥還活著，那秦大哥就壹定還活著。現在秦大哥沒有醒過來，只不過是因為他以前太累太累，好不容易有了壹個休息的時候，自然是要賴賴床的。
　　現在他們已經脫離了上京控制的範疇，舒暢不願再走，現在秦風的狀況，讓他這個不論是理論知識還是實踐經驗都極其豐富的大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丹田毀了，經脈斷了，人為什麽還沒有死透呢？為什麽還吊著壹口氣呢？從外表上看，他的確是死了，但身體仍然保持著的柔軟程度，說明了他的肌肉還保有活力，死人是絕不會有這種征兆的。
　　舒暢想不明白。他想找個地方好好想壹想。
　　房山是個不錯的選擇，山深林密，人跡罕至。他說要停下來給秦風治病，馬猴自然是求之不得。當然，建房子做飯這些苦活，自然必須得由馬猴承擔起來，舒大夫的手是用來拿解剖刀和開方子治病的，自然是不肯做這些粗活的。
　　馬猴卻幹得自得其樂。
　　建好了房子，他又跑到附近，砍了大批的竹子回來，不辭辛苦地從不遠處壹個高地之上接來了水源，這樣，他的秦大哥和舒大夫便能隨時隨地在清涼的流水之下，痛痛快快的洗上壹個澡。
　　當然，現在給秦風洗澡的活兒，也得由他包辦。
　　馬猴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敢死營時的日子，那就是照顧秦風的日常起居。每天除了這些雜活之外，他還得滿山去轉悠，去打獵，去挖野菜，拾野果，秦風仍然活死人壹般躺著不需要吃東西，但他和舒暢還是要吃飯的。
　　馬猴很快活，快活得每天都在放聲歌唱，他唱得歌兒都是秦風教的，不同於他聽到的任何壹種樂調，但馬猴覺得很好聽。
　　秦風還活著，而且還和他在壹起，只要想到這壹點，他就覺得這壹趟千裏迢迢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自己來上京是來對了。
　　馬猴很開心，但舒暢現在卻很苦惱。
　　他不能理解秦風現在的狀況。
　　說他還活著，但卻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壹個正常人該有的壹切表象，說他死了，但他的關節柔軟，肌肉彈性依舊，深探入他百會穴的銀針，又無時無刻不在告訴著舒暢，這個人還活著。
　　活死人！舒暢在腦子裏不停地轉悠著這個詞。
　　這些天，該想的法子都想過了，能用的治療法子也都使過了，但什麽作用也沒有，秦風依舊這樣四平八穩地躺在那裏。
　　這讓舒暢很受傷。壹向以來在醫術之上的強大自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赤身裸體的秦風躺在榻上，身上插滿了壹根根亮晶晶的銀針，現在舒暢只能每天以這些銀針刺穴的手段來刺激秦風的反應，對於舒暢來說，這已經完全是他黔驢技窮的最後壹招了，純粹就是瞎貓子去碰死老鼠，壹切都看天意。
　　算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將秦風身上的銀針壹根根拔下來，對著陽光，仔細地查驗著每壹根銀針，然後小心地擦拭幹凈，放回針囊。站起身來，疲憊地伸了壹個懶腰，走出了房子。
　　不管怎麽說，人還活著，這便是希望。
　　舒暢隱隱約約地感到，秦風現在的這種怪異的現象，只怕是與他所練的功夫有脫不開的關系。秦風所練的這門功夫，千余年來，從來沒有人練成，但凡是修練這門功夫的人，最終的結局，基本上都是在內火爆燃，自己把自己燒成了渣渣。秦風現在還活著，已經是壹個極好的結果了，這讓舒暢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希望。如果秦風能醒過來的話。
　　剛剛踏出房門，壹邊正在忙活的小馬猴立刻便蹦了過來，滿臉希翼的神色讓舒暢不自覺得有些慚愧，他黯然地搖了搖頭，小馬猴的臉色馬上垮了下來。但也就是那麽短短的壹瞬間，卻又神彩飛揚起來。
　　“舒大夫，咱們不著急，慢慢來。妳從閻王老子哪裏搶了那麽多人回來，壹定讓這個老家夥很惱火，所以這壹次啊，他肯定是要好好的刁難妳壹番的，不過妳比他強，肯定能打贏他的。”他反而安慰起舒暢來了。
　　舒暢嘿的壹聲笑，伸手摸了摸小馬猴的腦袋，“小猴兒，要是妳秦大哥永遠也醒不來怎麽辦？”
　　馬猴歪著腦袋想了想：“秦大哥當然能醒過來的，就算他不醒過來，我也壹直會守著他。”
　　“好孩子。”舒暢點了點頭，“我去附近走壹走，散散心，想想法子。”
　　“好的，舒大夫，您去吧，我來守著秦大哥，要是秦大哥醒了，我馬上就來叫妳，嘿嘿，說不定秦大哥什麽時候就醒了呢！”
　　“但願吧！”舒暢苦笑壹聲。秦風這種狀況，別說他沒有遇到過，就算他那已經去與閻王老子喝酒打屁的死鬼師父，也從來沒有遇到過。
　　小馬猴轉身，提了壹桶熱水，走進了房裏，擰幹了毛巾，小心的替秦風全身擦拭起來。
　　“秦大哥，妳可要早點醒呢！敢死營的兄弟，都盼著妳早點回去呢！”馬猴壹邊擦拭著秦風的身體，壹邊自言自語的嘮叼著。“妳要是不回去，大家都像沒魂兒的人壹般，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野狗不知道還活著沒，和尚也走了，不知去了哪裏，現在只有小貓還在撐著，妳要是不早些醒過來回去，敢死營可就真要完蛋了。”
　　馬猴停下了手，想起敢死營的那些活著或者死去的兄弟，鼻子不禁有些發酸，“妳要是不醒過來，誰給那些兄弟們報仇呢！”
　　“秦大哥，我唱歌兒給妳聽吧！就是妳過去教過我的那些歌兒，舒大夫說我唱得極好呢！還跟我開玩笑說，當初來上京的時候，我其實可以壹路賣唱過來的。可小馬猴是男人，怎麽能幹這種事呢。”
　　尚帶著稚嫩童音的歌聲在屋子裏響了起來，蕩漾著，塞滿了整個屋子，又飄到了屋外，在山林間悠悠回蕩著。
　　床上的秦風，仍然直挺挺的躺著。沒有壹絲兒的回應。
　　唱著歌兒的馬猴，替秦風擦幹凈了身子，替他蓋好被單，提著水桶走了出去。在房門輕輕關上的那壹瞬間，壹直插在秦風百會穴上的那枚銀針卻突然劇烈的震顫起來，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從內向外猛烈的推搡著他，壹點壹點的，銀針向外退出，終於從他的頭頂跌落在了床頭。從那裏，壹點紅光緩緩地開始向下遊走，宛如壹枚紅丸，從上到下，依次遊走過秦風身上的每壹處穴位，每過壹處，便轉來極輕微的壹絲劈啪之聲。
　　上京城，數輛馬車駛過城門，守在城門處的士兵，看著馬車之上的徽標，忙不叠地讓到壹邊，躬身向著馬車行禮，因為這馬車是屬於昭華公主府專有。
　　車內，坐著從法源寺回來的昭華公主閔若兮，身邊，是壹直陪伴著他的瑛姑。
　　閔若兮依然穿著壹身雪白孝服，不施粉黛，不修顏容，臉容憔悴的她，讓瑛姑看得有些心疼。
　　“瑛姑，多謝妳這些日子壹直陪伴著我，回城之後，妳便去吧。妳與霍光，都有著自己的事情，妳們都還想著更上壹層樓，霍光去了文老哪裏，妳也該去找妳自己的路了。”閔若兮轉頭看都會瑛姑，緩緩地道。
　　“不，我陪著公主。”瑛姑搖搖頭，“武道修練到了我這個份兒上，想要摸到那扇門的門檻，已經不是勤修苦練便能解決的問題了，沒有那份機遇，永遠都是妄想，這壹次，我與霍光就不該離開上京，我們都想著走捷徑了，其實就算我們得到了傳說中的李清大帝的遺物，也不見得就能突破這壹層障礙。天下何處不修行，公主府，不見得就不是壹個修練的好地方。”瑛姑搖著頭，“這些年來，壹直陪著公主，我已經習慣了呆在公主身邊了。公主不用管我，只是公主，以後妳的日子怎麽過呢？”
　　閔若兮微微笑了起來，手撫過小腹，“瑛姑，妳知道嗎？我感受了新的生命的燥動，那是屬於我和秦風兩個人的，回去之後，我就會封閉公主府了，集英殿我是不會管了，我要小心的呵護那已經開始萌芽的小生命。”
　　瑛姑面露苦笑地看都會閔若兮，她覺得閔若兮有些走火入魔了，與秦風不過壹天壹夜的相聚，難不成這麽巧就能在她的身體內種下生命的種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