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8章 年輕的政治家

　　楊致嘆了壹口氣，坐了下來，“死了五百六人呢？其實那幾臺蒸汽機讓他們偷走也就偷走了，他們弄走了又能咋樣？就能造出來？當年我們大明剛剛研制出來霹靂火，弩機的時候，齊國人還不是第壹時間就弄走了不少，但最終呢，他們能造出來嗎？直到數年之後，他們才在冶鐵煉鋼的工藝之上取得了突破，算是勉強能造出可用的機器了。蒸汽機比起霹靂火，弩機不知復雜到哪裏去了，皇帝陛下說過，這東西，是壹個國家的綜合實力，工業實力以及完整產業鏈的體現，缺了那壹環，都不可能制造出來。”
　　田康明白楊致的想法，士兵的死亡應該更有意義。但他卻不能同意這個觀點。
　　“大將軍，這件事情，不能僅僅從軍事角度上看，誠然，他們拿到這些蒸汽機也只能望而興嘆，仿制不出來，但在政治之上卻完全不能如此了。如果任同齊人在我們的境內為所欲為，甚至將如此重要的國之利器也能隨意地弄走，那不管是對於國民，還是對於軍隊心理上的打擊都是巨大的，而反過來，卻是對齊國人打了壹針強心劑，會讓他們國內的凝聚力上升到壹個新的高度，這對於我們大明正在實施的政策是極度不利的，您也知道，我們現在正在想盡壹切辦法破壞齊國的經濟，讓他們的百姓與其離心離德。”
　　“妳說得有道理。”楊致點了點頭，“我也就是感嘆幾句罷了，其實說起來，要是真讓齊國人從梧州弄走了機器，最沒有面子的大概就是我了，我可是整個楚地的最高軍事長官。說起來這壹次齊國人的運氣也當真好，咱們剛剛把戰艦撤走，他們就乘虛而入了。”
　　“這不是運氣好，而是他們的情報系統仍然有著很可觀的戰鬥力。”田康的眉頭皺得極深，“做完了這件事，我要把更多的力氣用在打擊齊國諜探的身上了，楚地便是我行動的開始，這還要請大將軍多多支持。楚地新歸不久，心懷故國，或者是仇視我大明的人不在少數。我們大明兼並了齊國，有既得利益者，自然就有利益被損害者，而這些人，便是齊人策反的重要目標。這個徐福，便是壹個典型的例子。”
　　楊致笑了笑：“左右已經舉起了刀子，自然要把這把刀利用到淋漓盡致。這個機會著實不錯。”
　　“我準備去梧州。”田康道。
　　“妳走了也好，顧誦現在看妳非常不順眼。”楊致笑道：“他跟我說要上彈章彈劾妳我二人。還跟我說人心本惡，那裏禁得起這樣的試探和引誘，官府應當想盡壹切辦法來引導人們向善，而不是像我們這樣去觸發人內心深處的惡，他還說被逮捕的這些人，其中起碼有壹半人是因妳我二人而起。”
　　“他跟我可沒有說這個。前兩天見我不是還笑容滿面的嗎？”田康瞪大了眼睛。
　　“那是他認為妳是元兇，我是幫兇，所以不屑得跟妳說這些了。”楊致大笑：“這些讀書人啊，心中越是恨妳，便越是笑嘻嘻地。”
　　“得，妳說得我背心裏都冒毛汗了。”田康哈哈壹笑：“不過就這件事嘛，他彈便彈吧，奈何我不得的。”
　　楊致攤攤手，“妳去梧州吧，我還要在這裏繼續收拾亂攤子。逮捕的人太多了，流放的時候，必須要動用軍隊押送的。”
　　梧州，慕容遠足足睡了壹天壹夜，這才爬了起來。
　　壹桌豐盛之極的宴席已經在等著他了，當然，坐在桌子上的只有他們壹大家子。
　　謝成淺淺地喝了壹杯酒的功夫，慕容遠已是狼吞虎咽地扒了兩大碗飯了。
　　“慕容啊，我要去收拾那個徐福，妳為什麽不讓？這壹次我可是給他坑慘了，這壹件事還牽扯到了皇後娘娘，不還知道皇後現在有多麽生氣呢？”謝成有些惱怒地道。
　　放下筷子，慕容遠笑了笑，壹邊的謝飛煙立即給他舀好了壹碗湯塞到他的手裏，喝了壹口湯，慕容遠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完全是壹個極有涵養的謙謙君子，那裏還看得出來先前半點在戰場之上揮刀砍人的兇神惡煞的氣息。
　　“嶽父，我不讓您動那個徐福，是猜接下來朝廷拿這個徐福還有那些被俘的齊國士兵作壹篇大文章，等到這件事差不多了，那個徐福沒用了，嶽父想怎麽收拾他不成？”
　　“會有什麽大文章？”謝成有些不解地問道。
　　慕容遠笑道：“朝廷這壹次在江南的動作，說句實話，是有意為之。其實在我看來，是可以用壹些更緩和的手段來慢慢地達到目標的，如果這樣做的話，需要的時間更長，效果會慢慢地顯現，當然，也就不會引起如此激烈的反應。之所以現在如此地混亂，其實早在朝廷意料之中。不然就不會有國安田康，還有楊大將軍親自坐鎮湖州了。”
　　“這是怎麽說？”
　　“恐怕是陛下嫌那樣的時間太長，他等不及，所以用了猛藥，看起來受傷頗重，但只要治好了，便可煥然新生。如果齊國人不來插這壹手，我們便又需要更多的手段來撫平這裏的人心，但現在，現成的借口不是用了嗎？”慕容遠道。
　　“嫁禍齊國人？”
　　“也不全算是嫁禍吧！”慕容遠大笑起來：“齊國人的確是插手了，只不過他們以為這場民亂是我們大明失算，失控而導致的，因此想來火上澆油，卻不知這是壹場完全在我們控制之中的變動。而且他們落在我們手裏的這幾百俘虜，還有那些戰死齊軍的屍體，可都是鐵證。我以為啊，田康田統領絕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大肆在江南宣揚是齊國人策劃了這壹切。”
　　“的確有這個可能。”謝成凜然道：“如此壹來，就可最大程度地化解掉江南本地人的怨氣，要知道，即便是最鐵桿地支持大明的江南人，對這壹次朝廷在江南的動作也是頗有微詞的。”
　　端起湯碗又喝了壹口，慕容遠接著道：“嶽父，知道為什麽我在鎖江關的時候，給予那些戰死的武裝巡捕如此高的評價嗎？因為如果這我所料不錯的話，這些人在接下來會被朝廷豎為典範，樹為英雄。還有那個第壹個駕船去撞擊蔣通的胖子，他們都有壹個共同的特點，都是江南本地人。他們為了大明英勇奮戰至死不悔，為了大明絲毫不顧自己財產的巨大損失而甘願奉出，多麽好的宣傳典型啊！您看著吧，那個看起來有些怯懦，但骨子裏卻不乏冒險精神的胖子，以後的商業生涯必然會順風順水，壹路上升的。朝廷可正需要壹個這樣的江南典範呢，特別是壹個活著的典範，只要他活著壹天，他的事跡便會被宣揚壹天的。嶽父不是要想找商人合人絲綢生意嗎，這個人我覺得是壹個極佳的選擇，趁著現在他還不熱門，嶽父可以去燒燒這個冷竈。”
　　謝成眨巴著眼睛看著眼前的慕容遠，這個女婿這壹刻，讓他有些陌生了。年輕的臉龐，看起來似乎羞澀的笑容，但說出來的話，辦出來的事情，卻是老練之極。
　　“不做絲綢生意了，至少不會在妳治下的梧州做。”謝成想了想，道。
　　“為什麽？”慕容遠問道。
　　“妳前程遠大。”謝成沈吟了壹會兒，道：“我如果在妳治下做生意，會對妳的聲譽有影響，我謝氏也不差這些利潤。妳是壹棵大樹，但現在還不夠壯實，妳將來長成參天大樹之後，對我謝氏的幫助更大。以後謝氏仰仗妳的時候多著呢，我不能看著眼前。”
　　慕容遠有些意外地看著自己的嶽父，以前嶽父在自己面前，哪怕自己是大明最年輕的郡守，他也是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這還是第壹次，嶽父將自己放在了從屬的位置。
　　想了想，他道：“嶽父多慮了，其實這件事情，您可以換個角度再想壹想。絲紡業在將來的很多年中，會是大明壹個最為重要的利潤所在之地，謝氏放棄他是不智的，嶽父為我著想，我很是感激，但嶽父也未嘗不可取之於江南，用之於江南，在梧州經營絲綢之利，用來扶助梧州的經濟民生發展，助我壹臂之力呢？”
　　謝成眼睛壹亮，“妳不怕別人說閑話？”
　　“有什麽好怕的？嶽父將來在這裏經營，所得盡數所饋給了本地，誰若說這個閑話，我就敢當面啐他壹臉唾沫。”慕容遠笑道：“更何況，女婿可不想在梧州呆太長的時間。”
　　謝成壹驚，“妳有什麽規劃？”
　　“女婿想去昆淩郡。”慕容遠道：“未來大明伐齊，昆淩郡會是壹路大軍最重要的後勤堡壘，而未來那裏的郡守，必然需要壹個允文允武的郡守，我覺得我可以爭取壹下，如果我能在短時間將梧州打理好，才壹次體現我在治理地方上的能力，另外這壹次的與齊軍作戰，我也表現出了戰場上作戰的勇氣，嶽父，在大明，允文允武的官員，可並不是太多。”
　　“妳為什麽壹定要爭取這個職位呢？”謝成有些不解。
　　“在大明，將來要走得更遠壹些，必須要有戰功。更需要文武雙全，因為我覺得陛下的眼光，只怕不僅僅是放在這片大陸之上，嶽父，我知道壹些事情，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告訴妳。”慕容遠道：“我的出身是有問題的，作為蠻族出身，想要走得更遠，我必須要比別人做得更好，而且要好得多才行。”